第 37 章
繁事催人老,葉萱這兩日新添了幾縷白發,周徵看在眼裡,這麼多天,他沒睡過一個好覺,閉上眼滿目瘡痍,遍地哀嚎。
周徵拿出當年老將軍給的玉佩,那人說要將這玉佩交給未來的周家女兒,也怪,那人料到周家會有女兒的。留下一封信,用曾跟隨自己多年的匕首劃開手腕。他本想感受他人的痛楚,可手腕處並不疼痛,反而是徹骨的寒,冬日凝結的淚水不能帶來□□的疼,只有錐心的冷寂。
一個風和日麗的冬日,屋簷上的雪皆化了,血卻怎麼也止不住。
周頤清還跪在靈堂贖罪,思量究竟自己的兄長是怎樣的人。許途之跑進靈堂的那一刻,她抬起眼深深望進去,許途之說的話失了聲,沒有出乎意料的悲慟,她拔腿跑進那間屬於父母的屋子。
父親的屍體還算不上冰冷,她甚至能感受到父親的體溫,他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他還是扛不住。
“他為什麼不能原諒自己?”周頤清紅著眼質問許途之,母親哭著撲在父親的懷裡緊緊握著那雙手,祖母因為受不了昏了過去。
周頤清呆望著眼前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什麼時候事情開始變得不正常了?哪一步出了錯呢?
許途之拿過桌上的信交給周頤清,信上還留著淚幹的褶皺:
夫人,清兒,我若是悄悄死了,你們不知道多傷心,思前想後,還是跟你們再說說話。我本以為自己會戰死沙場,最不濟也該是朝廷鬥爭不容我,沒想到最容不下自己的是我。年已半百,也沒什麼看不透,這樣已我最好的結局。
這國我是對得起,唯此次之事我對不起百姓,現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了。夫人,莫要為我流淚,也莫要在燈下做活了,你眼睛不好,你還要用眼睛看這世間、照看母親和這個家。清兒,你最有主意,從小到大沒讓父母為你操過心,可父親也心疼你,父兄一心都在朝政,沒有時間陪伴你,若是能,找一個人伴你一生吧。
我此去已是遂願,勿念,勿念。
周頤清看完信已是淚流滿面,待葉萱看完信後哭得撕心裂肺,“放心不下我們,為什麼不留下啊。”葉萱捶打周徵的胸口,這次已經沒有人會笑著哄她了。
周頤清看許途之手中還拿著一枚玉佩,伸手去拿,“這也是父親留下的嗎?”
許途之知道玉佩的來歷,不肯讓周頤清看,“還是日後再看吧,我們先安葬將軍。”
不過是一枚玉佩,周頤清想在摸摸有父親溫度的東西。
“這裡面有很多不屬於現在的你的記憶,如今這樣,我害怕你承受不住。”
“給我吧。”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若是還有些什麼不妨一併都來了。
拿過玉佩周頤清便發現這枚和許途之劍穗上的是一對,周頤清抬頭看向許途之,沒等到發問記憶便如潮水般湧了上來,鋪天蓋地,令人窒息,似要將周頤清吞沒。
玉佩內前世的記憶明明不屬於她,可那些經歷卻像是自己親歷一般,心痛、歡喜都是真的。
周頤清頭痛欲裂,像是有人揪著心髒要把一顆心扯出來,吐出大口鮮血,葉萱看周頤清如此慌了神。
許途之抬手攔住葉萱,“小姐無事,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葉萱看周頤清吐出鮮血後額頭的汗也消下去不少,稍稍放心,撫上週頤清的背,想給孩子順順氣。周頤清猛地睜開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葉萱和麵前的許途之放聲哭了出來,往日種種回憶如剜心般,太痛了。
這些記憶都太沉重了。
葉萱只當是孩子為父親難受,“哭吧,哭吧,可憐我們清兒了。”
夜裡周頤清坐在門前的臺階上,不知道想些什麼,蕙兒為周頤清披了件鬥篷,“小姐”,周頤清撫上蕙兒的手背,“我沒事,想一個人坐坐,你去睡吧。”
蕙兒轉身用袖子擦幹眼角的淚,蕙兒自打入了這府就和周頤清在一處,二人情同姐妹,如今老爺死了,府上也敗落了,少爺不知道在哪,只剩周頤清一人。她想,小姐夠苦了,老天爺能不能讓這一切好起來。
月泛著清冷的光,它沒有溫度不會同情任何人,它只是一直看著。
許途之走過來的時候周頤清並沒有察覺,直到他出聲叫她的名字,“韓漪。”
好久遠的名字,在此之前,周頤清沒有想過也不可能想過有人會這樣叫自己。
“許途之”,許途之聽到這一句,忍不住紅了眼眶,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見到她,好不容易能陪在她身邊,讓她重新愛上他。
相顧無言,隔了那麼久,前世的記憶恍如昨日,他們明明那麼相愛,卻都不再只是當初的自己。
“這些年……”,不約而同的話,讓二人都笑了。
“你為什麼”,周頤清的話未完,許途之便開口,“我不想你忘了,將你神元記憶封進玉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