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柯抬手給王安妮斟了一盞清茶:“來,嘗嘗。”
王安妮咂吧咂嘴:“嗯——香!阿爾卑斯山上的雪水?這麼玄乎?蒙我呢吧。”
“蒙你幹嘛。幾年前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和他們上山上我親自背下來的,整整三大瓶,就為了泡茶喝的。”
“喲,這麼說我還逮大便宜了,能喝上這麼寶貝的茶?”
“哪兒來那麼多廢話,喝你的茶,我這給你泡是謝你給我做了苦力還幫我補了車,有沒有下次可還不一定呢。”
“切,”王安妮嗤之以鼻,“小氣。趕緊填申請,填完我還得去4s店提我的小寶來呢。”
“申請合同拿來我看看。”
王安妮把手邊的合同遞過去,職業病附體,照本宣科地講起來。講了沒兩句就發現邵柯把合同放在託盤上空出手揉起自己的腿來。
“怎麼不講了?”邵柯的視線從合同裡甩到王安妮身上。
王安妮蹙眉:“你腿疼?”
邵柯搖頭:“老毛病了,雨雪天就這樣,受點寒什麼的,別管它,一會兒就好了。”
王安妮眼軲轆一轉:“嘿,我這兒有個的東西你試試。”說著從自己包裡掏出個毛茸茸的圓枕撥開開關塞到邵柯腿前。
不一會兒邵柯就覺得腿上暖和起來,隱隱作痛的乏力感也減輕不少。
“我這人手愛冷,我就老帶個暖寶。你也用個暖寶唄,這個就送你吧。我再定一個。”王安妮就手掏出手機進某寶。
“哎,別呀,好使是好使,我自個兒買一個得了,你的你還拿回去。”邵柯眼看就急了。
王安妮謔他:“下單了下單了。客氣什麼呢。”說完還把暖寶往邵柯腿上推了推。
邵柯苦笑:“得,看來這以後都得請您喝雪水了。”
邵柯一邊招呼客人一邊和王安妮填申請、遞檔案,忙忙叨叨一直拖到下午四五點才結束。邵柯留王安妮吃晚飯,說晚上有些朋友來,一起攢了個局熱鬧熱鬧,說著還把門口的牌子一反換上了“歇業”。
王安妮一聽能見上邵柯朋友,滿口答應下來,盤算著自己情報網又將舒枝闊葉,心裡別提有多樂意。
大概到六點鐘的時候果然陸陸續續有邵柯的兄弟朋友賓客盈門,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形單影只,絡繹不絕下來竟有二十多號人。他們有的是熟門熟路的常客,有的和王安妮一樣也是來串串門道。邵柯倒是自然大方,驅著輪椅巡場招呼。王安妮善與人交,跟著邵柯言笑晏晏地嘻嘻哈哈了一路早和一群人熟得跟陳情舊友似的。
聊歸聊,笑歸笑,王安妮這麼轉了一圈,發現邵柯的朋友幾乎是天南海北、男女老少無奇不有。這些人大致可以分為三類:邵柯的同學、登山隊成員和一些閑雜人等。邵柯的同學裡包括從小和邵柯在大院裡穿著開襠褲撒歡的竹馬之交到他上大學以後的同窗,這些人大多從業於知名軟體或網際網路公司和大型工業企業,不乏什麼矽谷獨角獸、國際百強之流,一個個都是人精,王安妮收名片收得手軟;登山隊成員不多但較為蕪雜,聽他們說,邵柯沒出事之前似乎是隊裡的中堅,一直擔任副隊長,口碑好得不行;閑雜人等可不閑,他們基本都是前面兩撥人的朋友,這裡麵人最雜,文青、公務員、富家子弟甚至是影視明星應有盡有,和邵柯稱兄道弟,一點兒不見生疏。綜上三種人當中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所有人一談起邵柯來都交口稱譽。除了這件事比較奇怪之外,王安妮還發現一個細節:邵柯的朋友裡竟然沒有同事。王安妮可不覺得在邵柯完成學業到三十三歲之間從未參加過任何工作,難道他在成為小清新陶藝店主之前就沒幹過別的行當?那何談撫卹金呢?那段時間裡就算沒有結識到任何詩朋酒友還不得沾染些狐朋狗友?王安妮不以為然。
王安妮好為人表、好為人先,滿桌子口若懸河。邵柯在廚房裡慢慢摘著豆角,王安妮說到興起還扯一嗓子:邵柯,你說,我說的是不是?一到這時候邵柯就軟綿綿的笑著回一句:是!
邵柯充分印證了什麼叫不會泥塑的的登山隊長不是好廚子這句話。一大桌子美酒佳餚幾乎都是邵柯一人的手筆,饞得一群牛鬼蛇神不要不要的,也難怪這些人放著燈紅酒綠的大北京城不去非得擠在這一井小民。王安妮跑去廚房明裡探班暗中開小灶,發現邵柯還真就是拎著他那孤零零的一條手臂不緊不慢地切著案板上的食材,頂多叫了一兩個人打個下手。王安妮幫忙端著盤子上菜,順便把盤中佳餚都給視奸了一遍。
“蘇杭東坡肉,黃州燒魚,同州爛羔羊,瓊地蒼耳,佛印打餅和惠州皛飯。邵柯呀邵柯,你這真是東坡鴻門宴六舉:秦始皇併吞六國呀!”王安妮斟酌著滿桌的環肥燕瘦,沖著端著最後一盤菜上來的邵柯抱拳一揖:“兄臺驚才絕豔、出神入化,小女慚愧呀慚愧,就先吃一步了。”逗得一桌人前仰後合,都道王安妮古靈精怪。
“小邵同志,你這就做得不像話了。你揹著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們金屋藏嬌,抱得這麼機靈可愛的紅顏知己偷著,是不是該罰?”說話的人年過五旬卻精神矍鑠,為人瀟灑,談吐自若,正是邵柯的隊長、人稱邰隊的邰行智。只見邰行智語畢一杯白的已被舉到邵柯面前,一桌人起鬨,本來偷吃正歡的王安妮聞言羞得臉紅到了耳根子。
邵柯自顧自笑了笑,接起酒杯就見了底兒。
一群人更不淡定了,大嚷著:“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邵柯把酒杯放桌上對眾人擺擺手:“這酒就算我邵柯這個東道主敬大家的,祝大家吃好喝好,今兒晚上開開心心的,不醉不歸!”
言畢,一桌人雀躍歡呼,正準備推杯換盞。
邵柯又擺了擺手:“不過話說回來,邰隊,這話可以亂說,老婆不能亂認。人王小姐今兒是來和我談生意的,結果還被我使了苦力,我這心裡過意不去留人家吃口家常便飯,你們別給人亂點鴛鴦譜,人安妮有男朋友,好著呢,看這一下把小姑娘羞得。”轉眼又沖著一桌人半叮囑半玩笑地交代:“還有你們當中幾個舌頭長的,以後別跑街上跟人胡說,就當賣我邵柯個人情,行不行?”
下面的人噓聲一片卻也都不再說什麼了。
“哎呦,這樣啊,看來還是我邰行智唐突了,王小姐,來,我自罰一杯。”邰行智說著就一杯下了肚。
“邰隊客氣,客氣。”王安妮趕緊補上一杯,卻是再不敢胡說八道了。
“哎喂,您老少喝點。”邵柯抬手把邰行智杯子往下拉,“人安妮心大著呢,可別把您給我喝壞了。回去嫂子得削我。”
扶邰行智坐下,邵柯招呼一桌人吃東西:“動筷子動筷子,客氣什麼呢,菜涼了可惜了。”
這一桌人才聊得聊,吃吃喝喝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