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師母獨自住在牛棚裡,那些愚昧的村民們厭惡她,嘴碎的婦人嫉妒她長得好看,到處說她閑話,她那樣開朗的女孩子,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都不會笑了。”
蔡傑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只是眼底多了一絲哀傷:“後來,村裡發了洪水,她救了三個孩子,那些拿過石頭丟過她的小孩,村民們把她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
謝南音的心猛地一顫,像被壓了塊重重的石頭。
蔡傑看著她一副快哭的表情,有些失笑,曾經他也那樣難過,甚至憎恨那些村民,但是說到底,悲劇的根源並不在他們身上。而有些東西,即便再難過,也找不回來了。
那是她的選擇。
蔡傑半蹲下來,認真的和自己的小弟子對視:“南音,你得記著,這世上,最骯髒的東西,莫過於政治。”
謝南音一點也不喜歡這個故事。
她寧願蔡叔叔,她的老師,滿腹才華的他留守在這個小縣城,是因為喜歡這個山城,但是此刻,她也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謝南音抬頭看,那個身影這樣高大俊逸,一如初見那般,從容,彷彿萬事不放心上的淡薄。
卻辨不清他的表情。
她忍不住開口問:“老師,那你怨嗎?”
是否也怨這個世道不公,怨這命運無常,怨善良的人,卻得不到福報?
蔡傑像是被問住了,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搖了搖頭:“這不是我們祖國的錯,是那些利慾薰心的人犯下的錯。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莫愧對自己的良心。”
他摸了摸南音的頭,認真的告誡她:“外面的世界確實很精彩,南音,你以後也會遇到許多想象不到的誘惑,老師知道你有些小聰明,但是,別把聰明用錯了地方。”
這一趟,謝南音來的時候心事重重,走的時候也沒開懷多少。
鄭家的事,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而她唯一得到的訊息,是鄭遲的爸爸已經去世了,如今鄭媽媽結局未定,鄭遲兄弟倆,以後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她想起去年她離開省城的時候,鄭遲和鄭顥兄弟倆在火車站和她告別的場景,一切彷彿還如昨日一般歷歷在目。鄭遲如今在縣裡還有他奶奶家幫襯,那麼鄭顥呢?
那個初見時矜貴高傲的少年,又要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在遭逢大變之後,是否能經受住打擊重新站起來?
蔡傑摸了摸畫像,那個花海裡的少女笑意盈然,彷彿還活生生的站在眼前。
他俊逸的眉眼這一刻顯出些寂寥來,想起謝南音的話,蔡傑聲音輕輕的問自己:“怨嗎?”
他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知道這個飽經滄桑的國家,是怎樣在鮮血中重新站起來,他曾經深深愛著他的祖國。
但是,他也沒辦法忘記,他此生最尊敬的長者,與最珍愛的戀人,卻無聲無息的長眠在那偏僻的深山裡,她們沒死在戰場,也沒死於敵人的陰謀詭計,卻死在了,那些同胞的誣陷與打擊裡。
到底還是,意難平。
就這樣吧。
蔡傑想,這個世界上,有才能有抱負的人那麼多,並不缺他一個,就這樣讓他陪伴著自己最重要的人,守在這裡,世人不記得他們也沒有關系,他還在這裡,他還記得,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