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送你回去。”顧栩冬說,“怕你喝多了找不著回家的路。”
張揚點頭,然後低頭。
顧栩冬不會安慰人,也沒安慰過人。
他至今所有的十八年人生裡,都是一個人咬牙默默承受這沒地方說理的命運長大的。
店裡很安靜,湯面也在慢慢變涼。
顧栩冬沒說話,然後在張揚低頭的同時,點開購物車裡本來想給他留作生日禮物的鍵盤下了單。
夢想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因為極其難得,所以才格外珍貴的。
他想告訴張揚的是,別放棄,再來一把試試,萬一呢。
知青苑的房子都長一個樣。灰突突露著粗砂顆粒的老舊牆體,樓與樓之間的空地上堆滿各家廢棄雜物,生了鏽的橫梁腳踏車、破皮沙發、堆放成山的塑膠紙盒……
林安燃轉了大半個小區才終於在一盞昏黃閃爍的路燈下找到了林愛民發給她的地址:知青苑9號樓2單元601。
單元門關著,旁邊是一排生了鏽的鐵皮信箱,門上是用馬克筆寫滿的各種出租維修小廣告。
林安燃從信箱裡取出林愛民之前聯系人放下的鑰匙後上樓,進大門不用按鈴,輕輕一拉就開,感應燈隨著林安燃上樓的腳步聲逐層亮起,然後依次熄滅。
昏暗燈光下,林安燃發現這邊樓梯間都是開放式的往外延伸了半個露臺。
露臺同樣雜亂擁擠,不過跟樓下不同,這裡放的大都是人們儲存過冬的食物,上面用來保溫的破棉被也已覆了一層積雪。
燈光停在六樓,手裡鑰匙轉動開門,一股陳舊憋悶的味道撲面而來。
林安燃下意識皺鼻,手抬臉前隨意呼扇兩下落在旁邊開燈關門。屋內燈光還算明亮,照的傢俱上覆蓋的白色防塵布有些反光晃眼。
滿縣是她爺爺老家,她爸林愛民自己都沒來過。
屋裡長久逼人的寂靜能明顯感受出來這房子已經荒廢閑置很久了。
林愛民不需要出租或是售賣這套房子,林家不缺這個錢。
如果不是這次要找一個能把林安燃遠遠丟開的地方,他可能一輩子都記不起來這幾千公裡外的北方小縣城裡還有他繼承來的一套房子。
安燃媽媽是在她五歲那年生病離開的,林愛民很快就又二婚再娶了年輕漂亮的溫玲玲回來,並在婚後不久生了個寶貝兒子林子耀。
林子耀今年十二歲,算命先生說他本命年跟林安燃屬相犯沖,內宅不安嚴重了還會影響林愛民的生意,於是藉著避禍的由頭,林安燃不僅被改了名字,還被安排到這小縣城獨自一人生活。
牆上時鐘還沒過十二點,林安燃開啟手機看了眼,今天是林子耀生日,林愛民朋友圈剛發了一家三口慶生的照片,卻獨獨沒有想起來問她這個女兒一句:路上順利嗎,現在到哪兒了。
林安燃嘴角起了個嘲諷的笑然後遮蔽掉他朋友圈後將手機扔到了一邊。看樣子以後要和這間房子一起被遺忘掉的,還有住在這裡的她了。
林家只要一個林子耀就夠了。
林安燃躺在還沒摘下防塵罩的床上呆呆望著天花板想,本來也是留在南河市的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媽媽走了以後,她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多餘的。
夜裡,林安燃是被一陣由內而外的寒意凍醒的。
屋裡雖然有暖氣,但她迷迷糊糊睡著時沒有蓋被子,加上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出來後又浸了風雪,一身疲憊。
不用多想,林安燃很確定自己現在正在發燒,而且是高燒。
哆哆嗦嗦著將冷到顫抖的身體蜷縮到一起憑著僅剩不多的意識和力氣摸到手機拿到眼前,縣裡僅有的兩家藥房也都顯示暫停配送了,好在商家頁面顯示倒是二十四小時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