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睡之際,陸茯苓忽然想起那位顧娘子,鼻頭微微有些發酸。
紫雲郡有座雲隱山,主峰高聳入雲,是附近百姓賞玩踏青的好去處。
山中修築有農莊,專供遊人小住休憩,條件較好的還接引了溫泉水,供應艾灸藥膳等物,堪稱一方療養勝地。
衛栩攜她去了一處溫泉莊子小住。
徐妙宜原以為要貼身侍奉他起居,卻不想衛栩並未讓她經手,並帶了個陌生郎中隨行,成日閉門不出。
她想起來,似乎很久沒有見過孫大夫,從前陸慎之可是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如今這番安排,未免有些奇怪。
問起郭恆此事,他解釋說:“娘子,主上安排孫叔留在冀州,幫著處理一些事情。”
徐妙宜道:“那個陌生郎中也是軍醫嗎?”
“是。”郭恆想起衛栩有過交代,“其餘的,屬下也不能多說。”
“我知道,他傷的不止是手。”徐妙宜攥著帕子,平靜開口,“我去後廚瞧過藥渣,裡頭不僅有常見的補血益氣藥材,還有三七、獨活、秦艽、白芷,這些都是用於活血化瘀、消腫止痛的。”
“郭大哥,我的確狠狠紮了他一簪子,但絕不可能將他重傷成這樣,所以他究竟傷在何處?又為何避而不見?”
郭恆目瞪口呆。
鎮北侯不想透露身份,又不肯張嘴,作為下屬,他也著急啊。
既然徐娘子都已經猜到了,又何必要隱瞞,終於他下定決心助攻:“娘子,主上是為了救您才受傷的!他回紫雲郡的前一天,剛捱了軍棍!”
此言一出,徐妙宜驚訝抬眸,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似是在確認自己聽到的一切。
陸慎之為了救她挨軍棍?難怪那天從練武場回來,會嗅到那麼濃烈的血腥味。
“義軍剛拿下紫雲郡,主上擅自脫隊,著急上山尋您,這才受了軍令責罰。”郭恆圓謊道,不忘低聲央求她,“娘子,您知道此事就行,千萬別到主上跟前說起,否則主上一定會罰我的。”
徐妙宜答應了郭恆,一路心緒不寧回到屋裡,浮起百般念頭。
他身為斥候營百夫長,攻城時肯定打頭陣,軍中擅自脫隊乃是大罪,郭恆雖沒說具體多少棍,想來應當不輕,否則他也不用帶著軍醫上山。
可他為何不告訴自己呢?是因為惱怒她與裴郎中私下來往,還是因為其他什麼?
她想不明白,心中對他的觀感又複雜了幾分。
如此過了十來日光景,徐妙宜收到顧長寧寄來的信。
表姐在信中詳細說了舅父的情況,他被衛三公子關押地牢折磨數月,打斷了雙腿,萬幸鎮北侯吩咐手下將他救出,並安排郎中為他診治,如今他已經能拄著柺杖稍稍下地走動了。
她用力握著那張薄薄信紙,猶如墜入冰窟,寒意透徹肌膚刺穿骨髓,心中生出無盡懊悔自責。
小時候經常帶她玩,百般疼愛她的舅舅,為了幫她討回公道,差點命喪洛京,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
早知如此,或許她當初應該聽從父親的話,乖乖嫁給衛三公子當續弦,好生哄著他保住性命,這樣顧家便不用遭此劫難。
視線漸漸模糊,淚珠滾落,將那些墨字洇成一團。她捧著信紙安靜哭泣,並未察覺郎君進了院子,行到自己面前。
直至那修長的手並不溫柔幫她揩去淚,粗糲指腹摩挲得她臉頰發疼,徐妙宜收回心神,含淚抬眸,有些恍然朝他望去。
衛栩捧著她的臉,眉頭微微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