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夫仔細回想,卻有這麼一回事,郭恆渾身濕漉漉的,鎮北侯的衣袍卻很幹爽。
他終是不忍心,勸道:“娘子,五爺他是很好,卻並非良配。”
一個孤女,絕無可能做鎮北侯的正妻,與其日後被磋磨,還不如早早斷絕心思。
“留在萬春谷罷,我會想法子為娘子調理好身骨,阿芸說娘子對學醫很感興趣,若娘子留下,我可以傳授娘子。”
這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徐妙宜幾乎就要心動,但還是違心拒絕:“孫叔,我想跟五爺走。”
留在萬春谷,無異於被幽禁起來,萬一胡商以後想不起她來,又或者更改心意要她性命,該怎麼辦?
她必須離開這裡,盡快歸家。
孫大夫看著與當年寶珠一般年歲的小女郎,搖頭:“傻孩子啊,竟然勸都勸不動。”
徐妙宜斂去眸中愧疚,心底一陣難受。
現在所有人都信她對胡商情根深種,唯獨胡商懷疑,她需要讓他相信,她是真的喜歡他。
除夕這夜,徐妙宜與孫大夫等人一起吃了年夜飯,分別收到兩份紅紙包好的壓勝錢。
一份是芸娘給的,一份是孫大夫給的,徐妙宜又驚又喜,漂泊在外的孤寂感頓時消散。
芸娘知曉她打定主意要離開,說與她投緣,將她當做妹妹看待,今後若有機會來萬春谷,定要找她相聚。
孫大夫卻沒交代什麼,只讓她照顧好自己。
徐妙宜小心翼翼將兩份壓勝錢揣入懷中,這是她離家以來,收到過的最好禮物。
更漏聲點點,及至子時初,小娘子披上氅衣,提起防風燈籠,輕輕合上房門往藥堂外去了。
她早就向小學徒打探好了山下放焰火的時辰,一般會在子時,除舊迎新啟新歲,寓意著來年好兆頭。
所以,她與胡商約定的是子時初在八角亭相見。
從藥堂走過去並不遠,約莫三百來步,夜風颯颯,樹影蔥蘢,整座山谷如同蟄伏沉睡的巨獸,時不時傳來寒鴉呱呱怪叫。
徐妙宜有些害怕,走得很快,待她氣息微喘趕到亭子裡,卻發現空無一人。
胡商並沒有來。
甚至那日,他本就沒有答應會來,是她一廂情願邀請。
徐妙宜眸中流露出微微失望,走至石凳處坐下,將燈籠擱置腳邊,輕撫心口慢慢順氣。
他沒有露面,是因為已經離開了萬春谷,還是不想來?看來明日得下山尋他一趟,不過今夜,既來之則安之。
小娘子漸漸收攏心緒,饒有興致望向山下那座燈火通明的城鎮。
雖在洛京待了十二年,她卻從真正未見識過帝京繁華。阿孃在世時常帶她出門遊玩,可等阿孃病故後,每逢節慶,父親休沐,只會帶著盧氏和一雙兒女出門,他們一起賞上元燈會,觀焰火百戲,而她卻因為體弱多病被留在家中。
思起往事,她難免有些落寞。
焰火只持續了半刻鐘,子夜一至,山谷裡噼裡啪啦響起爆竹聲。
徐妙宜倏然一驚,下意識捂住耳朵,自然沒注意到身後腳步聲。
終於萬籟俱寂,遠處的小鎮熄滅燈火,與這四方如海的大山一樣沉入無盡夜色。
山頂風很大,吹得人渾身發冷,徐妙宜攏了攏氅衣,提起防風燈籠。
甫轉身,便撞上男人結實堅硬的胸膛。
燈籠“啪”地掉到地上,徐妙宜吃痛不已,揉了揉額頭,忽意識到眼前人是誰,上前一步,主動擁住他,“郎君,你來接我走,是不是?”
衛栩卻無動作,嗓音淡漠:“你這眼神,還不至於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