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
胡商要攆走她,亦在情理之中。
但她已經咳血過一次,實在不能再受凍了。
徐妙宜攏緊氅衣,含淚望著他,“郎君,我身子弱,比不上孫叔和郭大哥他們,如果繼續待在外頭,我當真會凍死的。”
“若是我凍死了,您還要想法子找其他藥人,耗費更多時日才能治病。對郎君來說,我活著,才是最有用的。”
她沒有任何籌碼,只能賭對方會不會看在藥引上對自己多點惻隱,至少今夜先別趕她出去了。
周遭寂靜,只有寒風呼嘯聲,男人神色冷肅,像是高山之巔經年不化的冰雪。
徐妙宜的心幾乎快要揪到嗓子眼,終於,她等到了男人放下刀。
衛栩說:“你不蠢,但我不喜歡聰明人,更不喜歡聒噪。”
言下之意,是默許她留下了。
徐妙宜掌心全是冷汗,暗自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忙把門關緊,抱膝靠牆坐下,“我睡覺很輕的,真的不會打擾您,郎君您快回去歇息吧。”
衛栩沒有再開口,重又回到床上躺下。
許是趕路太累,又或者生病太過消耗體力,小娘子很快便睡著了。
徐妙宜呼吸很淺,如她這個人一樣弱,幾乎感受不到什麼存在,然而衛栩卻睏意全無。
多出個陌生人在身邊,令他很不自在。
但如果不收留她,這樣冷的冬夜,她尚未病癒,極有可能活不下來。
至少在試藥之前,徐氏不能死。
衛栩這樣想著,驀然感受到一陣綿密刺痛慢慢浮上心頭。
該死的隱月,又發作了。
約莫到了後半夜,房中“砰”地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到地上,徐妙宜瞬間被嚇醒,第一反應是進了賊。
炭盆早就滅了,黑暗中顧視四周,幾扇窗牖都關的好好的,屋頂也沒破洞,這樣越發詭異。
山林裡,寒鴉呱呱亂。
徐妙宜有些害怕,擔心是衛栩出了什麼事,摸索著往木床的方向走去,“郎君,您在嗎。”
她不敢告訴衛栩自己的恐慌,他會嫌棄她的,要是覺得她無用,將她丟棄在這座廢棄莊子怎麼辦。
行至半路,卻險些被腳下一物絆倒,徐妙宜這才意識到衛栩摔下了床。
她急忙蹲下扶他,“郎君?”
然衛栩整個身子蜷縮成弓狀,手足相抵,整個人冷汗陣陣,像是從寒池裡剛撈出來的,徐妙宜力氣太小,攙著他的手臂試了兩次都是徒勞。
莫非,昨夜見過的怪症又犯了?孫叔不是替他紓解了症狀,怎麼還會發作得這樣厲害。
而且他都已經疼成這樣了,怎麼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呢。
人命關天,徐妙宜就算再畏懼他,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她想起母親生前發病時的景象,用力撕下衣袂一角,摸著黑用力往衛栩嘴裡塞,萬一他把舌頭咬斷堵住喉嚨,那可就麻煩了。
衛栩心痛如絞,殺意漸漸浮上來,幾乎快要失去清醒,口中突然被堵入一團布料,伴隨著小娘子柔弱的、擔憂的嗓音。
“千萬不要咬舌頭,郎君你再忍一忍,我現在就去找大夫。”
他恢複了一點意識,吐掉那團煩人破布,抓住徐妙宜的手腕,“床頭……。”
聽到他終於出聲,徐妙宜懸著的心落下一分,急忙道:“有藥對嗎?我現在幫您取過來。”
然一起身,便撞上桌案,痛得她忍不住輕嘶。
烏雲蔽月,室內又無燭火,她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