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開口回絕,徐妙宜跪在他面前,將紫檀木匣高高舉過頭頂,“我知道郎君您並不缺錢,但這些已經是孃家給我的全部積蓄,裡頭的銀票可以兌三千兩白銀,我想用這些銀子,換兩條命。”
衛栩挑眉,似乎有了點興趣。
她繼續說道:“其一,我想煩請您撥兩個隨從給我,最多借用三日,我便還給您。其二,我想向商隊裡的大夫討一點藥。”
“其三,我聽說了您要從洛京回西境,想必會經過涼州,我想請您幫忙護送我的侍女和車夫去涼州。”
徐妙宜沒有把握,唯有賭他願不願意再施捨一分仁慈,渾身冷汗涔涔,濕濡濡貼著褻衣。
等了很久,久到她以為衛栩沉默拒絕。
男人突然沉聲開口,“那你的命呢?”
徐妙宜渾身發顫,努力讓自己挺直背脊,輕輕地笑了起來,“我的命很珍貴,有更大的用處。”
衛栩接過紫檀木匣,徐妙宜收回手,白皙細嫩的指腹不經意間拂過他的手背。
一陣奇異的酥麻湧過心尖,衛栩居高臨下注視她。
“我的確有些好奇,你為何逃婚?”
“對了。”他屈指輕叩堪輿圖,提點道,“我喜歡聽真話。”
為何要逃婚?
從洛京一路奔波逃到幷州,徐妙宜不是沒有想過這問題。
當時她跪在祠堂不肯服軟又生了病,傅嬤嬤和青霜悄悄過來送藥,被盧氏當場抓現行。
兩人各自捱了板子,傅嬤嬤年邁,被打得只剩一下口氣,拖到她跟前,徐妙宜抱著乳母哭到嗓子都啞了,說她願意嫁。
盧氏把傅嬤嬤攆出徐家,又把青霜關到柴房,直到徐妙宜裝作認命服軟,開始籌備婚事,順利與英國公府過了納徵,徐家才漸漸放鬆對她的警惕。
她把青霜要回來,請郎中給小侍女治好傷,又藉著衛三郎邀約自己外出的機會,悄悄給外祖父去信求助,並且憑借在佛寺探聽到的訊息,去永樂坊找做地下生意的胡商買了戶籍文書,人皮面具,僱了車夫和護衛。
衛三郎被美色沖昏頭腦,實在好騙,她忍著惡心與他見了幾次,便暗中將這些事情辦妥了。
可那時她的名聲也徹底毀了,洛京城裡都傳徐主簿家的大姑娘婚前便與英國公第三子私相授受,輕解羅裳。
甚至因這謠言,當她把衛三郎哄進佛寺寮房用迷香放倒時,也無人敢進來打擾他們的“好事”。
入了夜,才有國公府的扈從發現,三公子昏睡地上狀如死豬,而徐姑娘早已帶著侍女逃之夭夭。
為爭一口氣,為贖回一條命,她就這樣這樣倉皇出逃了,久病沉痾,後有追兵,前無去處。
只是遺憾,因為思慮不周全,終究還是連累了無辜之人。
“郎君身為男子,在世上有許多條出路,您可以經商,可以考取功名,又或者從事其他活計,但我不一樣。”
徐妙宜眼眸泛紅,“我是個女子,又體弱多病,常年吃著藥,未出嫁時要仰仗父親撫育,出嫁後要奢求丈夫憐惜,這輩子我只能像株菟絲花,纏繞在喬木上,依賴他人而活。”
她聲音越來越輕,彷彿是在說服自己,“其實嫁人,也沒什麼,這世上很多女子都要嫁人生子,我要走的,也是大多數娘子們要走的路。”
“郎君,我只是,有一點點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像物件一樣,被徐家送給英國公府,如同她早逝的可憐阿孃,用自己的血肉給虛偽薄情的父親和惡毒刻薄的盧氏鋪路。
徐妙宜抓住他的玄色袍擺,含淚道:“求郎君幫忙救救我的侍女和車夫,他們是無辜的,不要受我連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