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
衛栩回到客房時,天色已徹底黑了。
心口處的淚痕半幹未幹,他換了身衣袍,不知怎的,忽然又想到剛才那女郎瑟縮在他懷裡的模樣,像只無助的,可憐的小貓兒。
她膽子很大,敢向陌生男人求助,邊哭邊扯出許多謊話。
只可惜,他一個字也不信。
親衛郭恆來送飯菜,衛栩屈指輕叩桌面,“今日有官差來驛館尋人,你去打探打探身份。”
郭恆領命,又道:“主上,馬車還停在道旁,屬下現在把車駕到驛站裡來。”
“不用管。”衛栩道,“明早再去處理。”
他只答應不洩露行蹤,至於是去是留,由她自己決定。
直到深夜,郭恆帶回訊息。
“主上,屬下查清楚了,今日官差要找的是鴻臚寺徐主簿家的大姑娘,今年端陽節,衛家三公子在清音寺相中了徐姑娘,當時就要行不軌之事……”
郭恆知道他不喜歡聽到有關衛家的事,支支吾吾起來。
洛京誰人不知,鎮北侯衛栩與英國公衛翀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然而衛栩的生母出身低微,當年被人買下送給老英國公,偏偏老國公寵愛這胡姬,硬是將她抬成妾室,又與她生育了兩個庶子。
慶歷十五年,老國公突然病死,衛栩母子三人被衛家攆走,至此再無蹤跡。
直到八年後,衛栩在涼州立下赫赫戰功,憑借軍功封了侯,在周帝的撮合下,衛家才不情不願認下這門親。
衛栩心裡對國公府深惡痛絕,劍眉蹙眉:“說。”
郭恆道:“幸好徐姑娘及時用發簪刺傷他,又抄起淨瓶砸破他的頭,驚動了後山的那群武僧,武僧幫忙把徐姑娘送還徐家……”
衛栩眸光幽冷,掃了郭恆一眼,示意他繼續。
郭恆盡量長話短說,然而此事實在離奇,他壓低聲音道:“衛三郎躺了大半個月才修養好,英國公夫婦生氣得很,偏巧衛三郎被徐姑娘迷得神魂顛倒,非她不娶。國公夫人怒沖沖去徐家,原本是要興師問罪,看了眼跪在祠堂裡的徐姑娘,便又改了主意,說此女實在貌美,可配三郎,倒也撐得起衛家門楣,回去後又想法子說服英國公同意娶她進門。”
“原本兩家都在商量婚期了,不知怎麼一回事,徐姑娘突然跑了,說是想法子搭上了永樂坊地下黑市的關系買了戶籍路引,僱了車夫護衛,英國公府被落了面子,生氣得很,逼著徐家尋人。”
“湊巧徐姑娘當時僱的護衛被徐家抓到,交到了徐姑娘的去向。徐家派人去追,沒想到徐姑娘中途改道,又過了大半月才追到這裡來。徐家不敢聲張,對外假裝是淮州一戶人家丟了女兒在尋人。”
衛栩雖不近女色,但也不得不承認,方才馬車裡匆匆一瞥,那張臉的確生得好看。
他問:“一個大家閨秀逃了婚,病骨支離,打算去哪?”
“屬下也不知。”郭恆道,“不過屬下還查到,徐姑娘的母親姓顧,是涼州顧家老爺的長女,多年前嫁給徐主簿客死他鄉,只留下徐姑娘這點血脈。說起來,徐姑娘是顧家老爺的外孫女。”
涼州顧家,聽到這幾個字,衛栩斂眸若有所思。
郭恆道:“主上,英國公不知您走的這條道,更不知您此行目的,您看……”
話未說完,被敲門的聲音打斷。
篤、篤響了兩下,又沒動靜。
郭恆以為是外頭寒風吹動老舊木門,接著說道:“您看是否要過問此事?”
衛栩並沒有接話。
敲門聲複又傳來,伴隨著纖弱的、破碎而又急切的詢問:“郎君,郎君您在裡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