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宋艨向,看著遠方的群山和翻攪著的湖面,看著岸邊稀稀拉拉歪著的幾株枯樹。
寫一片海吧。我看著湖說。
海上有一隻白色的船,就像宋艨向的白襯衣。我坐在白船上,慢悠悠地往前漂。
這片海不是藍色的,與海相接的天也不是藍色的。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一片灰暗,只有這葉白船存在顏色,這是世間最純淨的,最耀眼的顏色。船向我來。
我輕輕踏上白船,紙頁在我的手中被風翻閱,嘩嘩作響。
白船劃過如鏡的湖面,所經之處迅速暈染上顏色,天邊懸著一輪落日,絢爛的光鋪開在湖面上,走向光明的終點。
海本無邊際,但是船靠岸了。
——
一覺醒來,我看見淺藍色的被褥橫在我身上,銀色的電腦躺在桌子上。
我翻出手機一看,八月三十一號,我過完二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
點開通訊錄,聯系人從上到下按首字母排列得整整齊齊,清一色都是客氣又官方的“xx部王經理”“實習生小何”。
沒有宋艨向,也根本不可能有宋艨向。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在夢裡,我的夢想變成了一個陽光的男人,帶我去找我遺忘的曾經。
那句我腹誹很久的“當你忘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的時候,你就會失去世界的顏色。”根本就不是來自什麼宋艨向看過的書,而是我寫的。
不過原句是:當你忘掉你的夢想的時候,你就會失去世界的顏色。
夢想啊,夢想是有顏色的。
我十六歲的時候,用筆寫下這句話。
我堅定不移地相信,我二十八歲時一定能成為一個鼎鼎有名的大作家。
但可惜的是,我沒有。直到二十八歲,我都沒有成為作家。我忘掉了夢想,所以連同我肆意張揚的高中時代也一併被我忘掉了。
於是我的世界褪色了。
高中三年過得實在太快,每一天都被堆砌的書本知識灌滿,三百六十五天如一日,食堂寢室教學樓,三點一線來回奔波。
相似的日子過多了,自然有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太多的細節都被模糊在“三年”這個詞裡。一切的一切我都只能悲哀地用那三年給概括了。
我忘掉了自己的青春,也忘掉了自己的夢想。
所以提筆的初衷也被我逐漸忘卻,枯燥的學習和父母的重壓讓一切的靈感都變得幹涸。
高二那年,我報了理科,投身於數字和公式,最後以優異的成績報考了一所大學的計算機專業。
畢業以後,我又滾進庸庸碌碌的平凡生活裡,變成了最木訥最安靜的大人。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我想要寫字,就必須能看見平凡中閃著光的美麗,就必須能永遠充盈著豐沛的情感,這樣寫出來的文字才是有靈魂的。
於是後來我也再也沒有動過筆,寫下哪怕一句不那麼平庸的話。
直到再次見到宋艨向。
曾經筆下的人物都重新鮮活起來,每一個人物都投射著我的影子,他們都和曾經張揚肆意的我一樣,守候著自己的遠方和夢想。
我的夢想,遙遠地從我十歲就開始萌發的夢想,陪伴了我十多年的夢想,終於被我記起。
在被我忘掉的記憶小匣子裡,它始終堅定而溫暖地等待我想起它。
宋艨向。
艨向,夢想。
我是你忘卻的夢想,緘默數年,千裡迢迢來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