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艨向的職業是作家,開口閉口都是些文縐縐泛著哲學氣息的句子,也不怪我聽到這種型別的句子就覺得是他寫的。
“滾你的。我認真的。”宋艨向翻了個白眼,眼角抽抽的模樣實在有點滑稽,我沒忍住笑出了聲。剛想開口問他從哪讀到這麼傻叉的話時,我卻忽地卡了殼。
我咯噔跳下了床,在房間裡踱起步來嘴裡像念經一樣重複起這句話。
丟失的記憶,丟失的記憶。
我忽然發現,自從高考出分後拿到那象徵榮譽的錄取通知書,我就再也沒有回憶過我的高中生活。現在拼命回想,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老師和同學的臉像遊戲裡面的npc,所有人都刻著一樣的表情,我也完全不記得在高中幹過什麼事,就像有人刻意抹掉了這段記憶一樣。
意識到宋艨向說的話似乎有一絲魔幻地吻合現實後,我簡直覺得自己是鬼迷了心竅,好像自己也開始跟著相信這句話了。
我沖他尬笑兩句,嘴角呈一個詭異的姿勢僵在原處。磨蹭許久,最後只吐出來兩個字:“高中。”
宋艨向瞭然地點點頭:“要不要回高中看看?”
我嗯嗯兩聲,轉頭就被宋艨向扯出了門。
“等等,”我拽住宋艨向拖著我的手,“我還沒給公司請假。”宋艨向轉過頭來詫異地看著我,幾乎要被我逗笑了,這種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居然還是沒請假。
我悲壯地嘆了口氣,自行忽略宋艨向吃驚的表情,掏出手機來給經理解釋了一大通。
你來我往的拉鋸戰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我終於以去醫院看病的緣由從摳搜的經理手中搶來一天假期。
“你盯著我看幹嘛?”一抬頭,就撞上了宋艨嚮晦暗不明的目光,裡面似乎寫滿了震驚與不解。
“嘿!”我提高聲音嚇了宋艨向一跳,“我又不像你當個自由職業者,心情好就跟個永動機似的碼一堆字,心情不好就跑出去玩一整天,這麼隨性自由的,我就是個小職員,經理能給我批假都不錯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我沒好氣道。
“你以前不也想當個作家,嫌工作讓你不得自由?”宋艨向反問我。
我擺擺手,哐地把門關上:“提他幹什麼?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不說我都忘了。”
話畢,我推著宋艨向下了樓梯,走出了單元門。
我和宋艨向來到學校前,輝宏的鐵門高高豎起,將外來者擋在門外。
站在這裡,我才想起以前我沒少和朋友打趣說這鐵門是監獄的大門,關上了就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關在外面。當然,這些朋友的臉我已然記不清,甚至宋艨向究竟有沒有包括在這些朋友中,我也記不清了。
不過以前想出來,卻怎麼也出不來,現在想進去,也怎麼都進不去了。
“怎麼進去?”我扒著鐵門欄杆,對宋艨向道。
宋艨向躊躇片刻,終於從喉嚨裡卡出兩個字:“翻牆。”
我兩眼一閉,幾乎要立刻昏過去。
兩個奔三的傻逼,奇葩地在清晨七點跑到自己的母校門口,還要跑到學校側門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翻牆進去,想想這畫面我都感到一陣心肌梗塞。
“翻還是不翻,你給個定數。”見了我一幅吃了死蒼蠅的梗塞表情,宋艨向下了最後通牒。
我咬咬牙,把心一橫道:“翻!”
我和宋艨向憑借“高超的技術”躲過了學校門口安裝的攝像頭,從側門邊的矮牆翻進了學校。落地的地方是一片很荒的草地,我們讀的這所高中很大,這處地方所在的地理位置相當偏僻,牆外還有一排樹參差不齊地長著,不管是校內還是校外,都很難被人發現。
模糊記得這面偏僻的矮圍牆,還是我高一時閑來無事四處亂竄才偶然撞見的。當時就總惦記著以後什麼時候有空一定要翻出去看看,可惜在這裡呆了卻三年一次都沒實踐過,畢業以後也從沒回來看過,這個並不強烈的小願望也就漸漸擱淺在了記憶裡。直到此刻,才遲遲地被實現了。
我和宋艨向慢慢地沿著校園走,校園內的一草一木終於在我記憶裡鮮活起來。曾經被我牢牢記住卻又遺忘的教學樓的模樣,也終於在此刻重新明晰。校園內傳來朗朗讀書聲,讓我恍然而生一種隔世的恍惚感。
就像遊子重返桑梓地,再見紅塵故人。
我和宋艨向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閑逛,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沉思。
路過一棟棟不會言語的建築,我慢慢地回憶起自己曾經是怎樣經過它們,是怎樣用手輕撫過它們的一磚一柱,又是怎樣在一次次疲憊的晚自習下後仰頭遙望天空中的月亮,看樹葉在它身下搖曳。教學樓的連廊將天空切割成兩塊。
但忙忙碌碌的生活帶走了太多的感性,上高二後我就已經很少這麼做了,也很少再抬頭看看夜幕裡懸著的月亮。
“宋艨向,我好像都想起來了。”沐浴著晨光,我微眯著眼睛,踏過灰色的石磚。
“想起來什麼?”宋艨向偏過頭看我,陽光打過他高挺的鼻樑,投到我的臉上。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期待,像暴風中塞壬的歌聲一樣魅惑人心,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聽我接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