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省略掉一切不必要煽情的鋪墊,喬霽直白地開口:“我們分手吧。”
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放緩了低頭拾玻璃的動作,比自己預料中平靜無數倍地回答:“好。”
我逆著光抬頭看他。他長胖了,疲憊抽走了他眉眼間的靈氣,只剩下死水一潭。十年的歲月流逝,唯一沒有帶走的是他的一貫溫柔。
他永遠不會像我一樣歇斯底裡,我的爆發換來的只有他的忍耐沉默和一句輕柔得不能更輕柔的“我們分手吧”。
我憋紅了眼眶,躲開了他伸手來拉我的動作。他嘆了口氣:“別撿了,當心劃到手。”
我機械地重複撿起碎片然後扔掉的動作。
人就是這樣,面對某些超出承受範圍的事情,第一反應絕不是怒吼著宣洩情緒,而是強制自己重複手頭最後在做的事強壓住內心的不安。
昏黃的燈光搖曳著,我的影子在地上晃動,照亮了地面上細小的玻璃碎片。我用雙手捂著臉,突兀地哭了出來。
滿地的碎玻璃七零八落,叫囂著宣告這裡曾發生過怎樣的一場鬧劇。我徒勞地撿起玻璃,就算能再次將玻璃杯粘好,我也知道一切不能複原,我們的愛情也是。
我收拾東西,在淩晨十二點提著行李箱離開了家。
路燈散著光撐起一小片夜色。我的腦海不合時宜地閃過喬霽站在學校路燈底下等我的畫面。關門的時候喬霽伸手來拉我,說明天再走吧,現在太晚了。
我冷著臉甩開他的手。告訴他我不需要你廉價的善意。直到拉上車門發動汽車,心頭的疼痛才緩慢地消下去,一片茫然遲鈍地漫上腦海。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但手永遠快大腦一步,我已經驅車駛出了小區。
夜已經很深了。路上車輛很少,我把著方向盤,搖搖晃晃地和車輛錯開。來往車輛都打著明晃晃的大燈,在黑夜裡像亮起的星星。
街邊草木與我擦肩而過,揚起的風又破碎了誰的妄念。
我漫無目的地行駛在空蕩蕩的街道,鬼使神差地打過方向盤,開上了一條並不開闊的小路。這條路的盡頭通往我的高中,也是我和喬霽相識的地方。
我不知道失戀後人應該有怎樣的表現,但一種莫名的沖動就是引著我往這條小路開。
夜又沉了幾許。越是行到荒涼處夜色越是濃鬱。遠離了城區的光汙染,在此刻竟能看見疏疏落落的星星,遙掛在天幕上。
月亮皎潔,彎彎地勾起。
我順著小路停停開開,最後在生鏽的鐵門前踩下了剎車。
老校區已經很舊了。鮮少有人打擾它的寧靜。鐵門在夜風裡微微晃,鐵鏽順著金屬的紋路一路剝蝕而上,盤亙出了鏽色的花。
圍牆上繞著的金屬網已經完全被腐蝕,偶爾伸出一兩根參差不齊的鐵絲,齜牙咧嘴地凝望來客。
我微微一用力,鐵門上繫著的老式鎖應聲而落,我挑了燈往地上照,那鎖芯早被侵蝕得一幹二淨,稍稍用力鎖就開啟了。
我推了鐵門往裡走,鐵門吱吱呀呀地叫起來,拉長的開門聲驚起了樹林裡的鳥兒,撲簌簌扇動翅膀往上飛。
校園還是老樣子。
自從學校遷到新校區之後這裡就荒廢了下來。路邊灌木沒人修剪,歪七扭八地長得瘋狂。
一隻貓從灌木叢裡跳出來,揚起白色的尾巴向外逃竄。待到它認為自己安全了之後,貓扭頭來帶有警示性地對我“喵”了一聲。
我仔細打量白貓,不由自主地將眼前的動物和十年前的貓咪比對,希望能找出些相似之處,用來在漆黑的校園裡找幾分熟悉感。
我恍然回過神來又發現自己昏了頭。十年一晃而過,還沒了學生投食,哪還留得下什麼貓。想來這白貓應該也是附近的野貓,慌不擇路躲到校園避雨,誤打誤撞地便把這裡當作了家。
超市早就廢棄,鐵架兜不住沉甸甸的牌匾,連著背後的彎彎繞繞的線往下墜。我打了手電筒往超市裡走,貨架早就被清空。
我昏昏沉沉地想起喬霽來。他總是在早上給我從小賣部捎來一瓶牛奶。都是溫過的,但有些時候放得太久,溫度稍縱即逝,怎麼也留不住,等到達我手上的時候只剩一片冰涼。
喬霽坐我前座,他扭頭看著我笑問我要不要來點喝的。
我伸手去接的時候我們的指尖輕輕一觸,我像通了電一般渾身發麻,陣陣麻意傳進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