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真價實的鬼。死在五年前,就在我的新宿舍。她說她在下床要拉的扶手上綁了條裁好的床單,然後把自己的脖子套進了繩索。
等她再次醒來她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而且再也沒辦法離開這間宿舍一步。
我呵呵幹笑一聲,接了句:“你這是自掛東南枝啊。”
她噎了一下:“看不出你還有點冷幽默。”
女鬼名叫何晞,生前最喜歡吃四食堂的小籠包,愛好也蠻多,畫畫鋼琴古箏拉丁樣樣精通。長得也清秀漂亮,杏眼彎彎,鼻子挺得能滑滑梯,額前一溜劉海被她別到耳後。
很柔美的長相,但是一點兒也不明豔,她就算在和我笑著開玩笑,彎彎的眼睛裡也好像盛著哀傷。
我本來想問她怎麼就想不開了呢。但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太禮貌,臨時變了個樣:“是晨曦的那個‘曦’嗎?”我問她的名字。
何晞頓了頓,過了半晌才說:“不。日字加一個希望的希,是晞光的那個‘晞’。”
很久以後,我才讀懂了她解釋之前的短暫停頓,還有她那複雜的對“晞”的解釋。
何晞的周圍全是黑暗,她多想她的人生能如自己的名字那般,充滿了光明。
但她只能永遠被留在了昨夜的黑暗裡。
高三的生活忙碌且無趣,我唯一能稱得上放鬆的時間,就只有和何晞呆在一起的時候了。
我永遠快別人一步回寢室,只是為了能和何晞多呆一會。
其實和鬼做朋友也挺好的。和一個不在現世的逝去靈魂呆在一起,我好像能更放鬆一些。
我給何晞吐槽緊張得像打仗一樣的課堂,堆積如山的作業,還有說話眉飛色舞會噴口水的英語老師。今天誰又因為沒做作業被罰站了,明天誰又因為吃早飯上早讀遲到了。
何晞聽得很認真,然後和我一起分析英語老師的嘴巴是不是漏風,那個同學早上吃的是面還是糯米飯。
我還給她看我悄悄用手機拍的晚霞。這張照片構圖很奇怪,對面的教學樓和走廊連在一起,好像一個框,框出了亮色的晚霞。那天的晚霞很漂亮,是那種豔麗的橙色。
我還給她說我經常去學校後面的人造湖喂鴨子。我沒什麼朋友,一般就是下了晚自習自己去。不過我又告訴她自己去也不錯,能自己安靜一下,但是湖裡的鴨子叫起來就像在拉交響樂。
生活是如此無聊,而且操蛋得一成不變。
何晞皺皺眉頭讓我別說髒話,漂亮的睫毛簇擁在一起,我看得呆了,都忘了眨眼。
何晞敲敲我的腦袋,和我說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太多,她活著的時候生活好像也是這樣,只能從無趣裡找樂子。
我笑嘻嘻地伸手鬧她。鬼面板的質感很奇怪,涼涼的,軟軟的,戳起來就好像雪媚娘外面包的冰皮。
我還好奇過為什麼何晞有實體,何晞說也就只能在這間宿舍裡有,如果她踏出宿舍一步,她的身體馬上就會變得透明。
話畢,何晞還站起來直接來了個示範。我看見她走出寢室門,然後瞬間就透明瞭不少,我甚至可以透過她看見走廊上張貼的黑板報。
我嘖嘖稱奇。但轉念一想這實在是過於無聊,想出寢室幹點什麼都不行。
怪不得何晞惦念四食堂的小籠包能惦念這麼久,喜歡的話就算不能吃,自己去看看也能解解饞嘛。可憐她只能眼巴巴地問我一遍又一遍。
四食堂在二樓,我一般懶得爬樓,都是在樓下食堂解決。何晞一天對我念五百遍四食堂的小籠包,我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她幫她去四食堂看看。
可惜五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
我按著何晞給我講的路去找,發現那個視窗早就改成了餃子。我打包了一份餃子回寢室,餃子還泛著熱氣,第一口咬下去燙得我齜牙咧嘴。
何晞沮喪地耷拉著腦袋,看我一口一口地咬餃子。
“真的沒開了嗎?”何晞在我身邊晃來晃去。她能飄在空中,晃起來一點聲音沒有,走到哪就往哪帶一陣寒氣。
我福至心靈,拉著她的手往塑膠碗上方放,讓她進行“人體降溫”。
“真的沒開了。”我嚼著餃子,含糊地回她。
何晞盯著我抓著她手腕的地方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哎,別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啊。就算做了鬼,咱也要做只逍遙鬼嘛。”我扯著嗓子打趣她。
何晞撇了撇嘴,並不搭理我。
我嘆了口氣,故作深沉地盯了她好一會兒,才道:“看你這麼喜歡小籠包,那我週末回來勉為其難給你帶一份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