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程青的肩膀,又假慈悲開解程青一番,兩人就此分別。
艙房內,虞明窈倚在榻上,一臉不樂。外間如畫般美好山水,從窗子口閃過,可她就在窗前,卻丁點注意力,都分不給山水分毫。
本就酷暑,悶不透風,更加不用說這幾尺的艙室了,熱氣直黏在人肌膚上,讓人悶得慌。
雁月打著扇,扇出來的全是熱風。艙室內冰也所剩無幾。
虞明窈一雙眼,還停留在和離書上。就這麼輕飄飄一張紅紙,繫了她後半生的幸福。
“小姐,別看了,”雁月面露不忍,”“謝世子那般神通廣大,定可以轉危為安。你呀,就安安心心,將肚子裡這個,生出來就好。我們這些平頭百姓,不為他們那些添亂就行了。”
雁月見虞明窈聽了這話後,眼還愣愣的,不知在想甚。
她跟在虞明窈身旁那麼久,多少知一些虞明窈的心意。知虞明窈放心不下謝世子,可再放不過,事情也有個輕重緩急。現在局勢這般不明朗,雁月自認自己,雖對外邊那些事一竅不通,可謝世子,都將小姐送出來了。
他那人,若不是實在沒法子,怎可能會忍心出這個法子呢?
況且……雁月又將目光看向那紙和離書。
能做得出搶親之事的人,現下捨得放手,應當……也花了莫大的勇氣吧。
她長嘆一口氣,兩人正暗自無言間,這時,一隻信鴿,忽地從虞明窈窗子口飛過。
虞明窈抬眸,恰好看到這只信鴿。她心中一驚,信鴿可不多見,她上一世只在緊急時刻,看到過謝濯光用這個玩意,來傳遞訊息。
根據她對謝濯光的瞭解,就算程青遠在天邊,這兩人一定也有法子聯系,說不定就是用這信鴿!
她雙眸發出一陣亮光,不顧雁月的阻攔,向艙室外跑去!
謝濯光再度得到訊息,已是近一週後。程青衣衫破爛,一臉悲慼出現在他面前。
他看到程青這模樣,眼前一黑,強忍住眩暈,扶住案臺站穩後,才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我將她託付給了你,你這是在作甚?主死隨從殉,要出事,應當兩人一起出事,你有什麼臉,還回來向我陳情?”
主死隨從殉,這是鎮西軍軍規第一條,也是謝濯光外祖父收養程青時,第一句讓他銘記在心的話,程青萬萬不敢忘。
他有愧,實在有愧啊!
淚水從程青一個大老爺們眼眶裡流出,一說起路上遭遇的事,他向來聲高的嗓門,不覺也澀起來。
“屬下萬死難辭其咎,還望您先派人手,去救虞姑娘,她腹中,可還有世子您的血脈!”
程青低下頭,眼淚一串串掉落在地板上。
他一想起虞明窈挺著個大肚子,為了不拖累他,結果反被賊寇所制,慌亂之中跌落江中。江水這般冷,又深不見底。
他……
程青話音中的哭音,忍不住了,謝濯光被迎頭重重一擊後,反一下冷靜了下來。
“你慢些說來。”
他除了面色蒼白,神情幾乎不改,除了掐出血的掌心,誰也瞧不出他心中的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