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
“在,守人是她的任務,不過病人還睡著,臉色不太好,根據我的經驗,也就這兩天。”他向來大大咧咧,說話也直,剛說完就被簾子後的人踹了一腳,差點摔下凳子。
女孩氣得差點把遮味的布給扯下來,雙頰緋紅:“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鄧罔今天同一個地方捱了兩腳,憋屈得罵不出口,只嘟囔著站起來:“小小年紀,怎麼跟你師父一個暴脾氣,不愛聽真話……”
“什麼真話,你會醫術嗎就詛咒人家?真不是個好東西!”阿容啐他一口,裡面傳來水聲,昏睡的人被吵醒了。
柚綺忙商量道:“我來幫忙看人的,你師父也同意了,可否讓我進去跟他說兩句話?”
女孩打量她一番,哼了聲:“知道,師父說了你是自己人,進去吧。”
鄧罔不服了:“嘿——憑什麼她就是自己人,我呢?”
阿容切了聲,把他的那根板凳踹遠了些:“你?你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柚綺差點笑出來,咳了好幾聲才在臭石頭難以置信且崩潰的表情中逃進屋子,一進去便聞到一股交雜了數種藥味的氣息,不嗆人,但也不好聞。
她在還迷糊的人面前坐下,靜等他意識回籠。
文狀緩了半天才認出她,哎喲一聲:“丫頭……回來看我啦?趙祭呢?來了嗎?”
“來了,在上面做飯。”柚綺摸了摸罐身,溫熱的,“感覺怎麼樣?您身子一直都不好,可要聽大夫的。”
老人看她半晌,笑道:“這語氣……看樣子是想起來了,我的身子就這樣,是治不好了,倒是你,我多年來始終想親口問問,只是沒有機會——你恨我們嗎?”
“為什麼這麼問?”
“為我們而死,失了憶還被利用,誰都不會好受吧?”
“我自願的,沒什麼好後悔。”柚綺把袖子裡的東西遞過去,“這是我剛才在外面看見的,我記得您一直想進京,等病好了要去看看嗎?”
文狀伸著脖子細細地讀了幾遍,激動得差點從罐子裡蹦出來,藥嘩啦搖晃,濺出些許:“能進去了?!哎呀——我當初就是到了城外不讓進,說什麼聖上有令,進出都不許,身上錢快花光了,不得已才倒回去,沒想到後來又打仗,更是沒轍……”
他一說起當初的事來便滔滔不絕,人一老就愛回憶往昔,只是往往沒幾個人願意聽他嘮叨。
人人都有年少時,崢嶸歲月不懼風雪,奔跑在豔陽下的少年揹著裝滿理想的行囊踏上萬裡長途,可惜一朝動蕩,才華埋沒,被殘酷的現實打回起點,從此再沒出過那座深山。
他熟練地念叨著曾經的遭遇,如同在腦海中演練了千萬遍,失望,又嚮往。
柚綺靜靜地聽他說完,溫聲道:“等您好了,我帶您進京去吧。”
“哈哈,你這丫頭,就知道哄我開心,我這樣子還沒出鎮子就被當成怪物打死了,而且我也快撐不住了,看不到你們成大事,可惜。”他還是到死亡全然不在乎,就像在山上與她闊別多年後重逢時一樣,樂觀得人一陣心酸。
“……別亂想,會好的。”
“好好,我等你們治好我哈哈——”不知誰在哄誰。
還沒聊兩句,他已經肉眼可見的有了疲態,說話也有氣無力的,情況比之前差了太多。
柚綺又閑扯了兩句,剛告辭要走,文狀叫住她:“丫頭,等我死了,能不能就把我埋這兒?我還挺喜歡這裡的,熱鬧。”
“……”說實話,她不想答應,一旦應下就默然了,沒人想肯定這麼不吉利的事,但對方的目光過於炙熱,其中的期待像在閃光,再一看,又好像是淚。
她頓了頓,嗯了聲:“好。”
走出屋子,外面的兩人都用奇異的眼神看她,顯然聽了全程,阿容低頭不說話,難掩傷心之色,鼓著腮幫子強忍淚意。
柚綺藉口要上去幫忙把鄧罔叫走,到了上面後問道:“你是不是也跟蔣書杏說了他活不久的事?只是搞砸了做飯的話她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嗯,事實而已,還不讓人說?生死都是常態,他打翻藥罐後能救回來已是勉強,離開只是遲早的事,為什麼不能接受,早點有心理準備不是更好?”
“沒人能坦然接受身邊人的死亡,否則生死看淡的蔣大夫為什麼會因為這個跟你起爭執?”柚綺從進地下室開始就一直胸悶得慌,可怎麼跟系統溝通都只能得到禁止幹涉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