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
許籬筱懷孕的事早已是人盡皆知,一算時間便對上了,眾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閑言碎語傳遍村子,有說這是福氣的,也有說是造孽的。
而處於風口浪尖的趙家對此不做答複,李景鴻先待不住,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都叫出來,將一個刻著“忌”字的木牌放進趙珂手中。
“小子,你家孩子有了這道神諭,我給銀子怕俗氣,就賜個名吧,也合規矩。”
趙珂手一翻,牌子落在腳邊,他皮笑肉不笑:“那還真是受不起,一個未出世的嬰孩罷了,不管是神諭還是這個名字,都沒福分承受。”
李景鴻不意外他的態度,好脾氣地撿起來拍掉上面的泥,拎著繩子晃了幾下,和藹道:“趙珂啊,你父母跟我也是故交,我害你做什麼?這個名是我在大家的見證下求來的,司命和藥神鐵了心要收他,天意如此,不可倒行逆施。”
“天?什麼天?憑什麼不能逆?莫須有的東西而已,我說不,就不。”他冷著臉,強硬地做了個“請”的動作,“不送。”
村民們幸災樂禍,圍在附近不肯走,李景鴻更是底氣十足,一指在屋內縫肚兜的許籬筱道:“她已經知道了吧,可憐見的,手都在抖,不過趙珂,你還記不記得你父母是為什麼而死的,死前又曾叮囑過你什麼?”
他重新把牌子輕放進僵住的青年掌心裡:“‘神明不能違抗,村規必須遵守’,孩子,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任何地方都有法則,不想連累她,就別信逆天改命那一套。”
趙珂抬頭,周圍的人在他收下木牌時明顯鬆了口氣,原先古怪的神情褪去,換成了和顏悅色的笑容。
他們挨個來安慰了一番愣神的青年,還有幾個豎著大拇指誇他識大體,然後在談笑風生中跟著李景鴻離開了剛才還水洩不通的趙家。
秋風卷殘葉,涼透此間熱血。
柚綺坐在屋頂上,垂下雙腿,紅黑相間的鬥篷罩住瘦小的身軀。
“為什麼不拒絕?”
“……”趙珂攤開手,端正清晰的字躺在光滑的木牌正中央,無故的嘲諷,“……如果我拒絕,他們會對筱筱下手。”
“嗯?”
“我父母不信司命,不聽命令,某天莫名就丟了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們臨死前跟我說不要一意孤行,保全自己……”
“離開村子就是,有什麼難的?”
“……”趙珂苦笑,“我試過了,可這大山哪有那麼容易出去,山外還是山,別說我跟文老師學了點皮毛,就是他本人也沒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出去。”
他當初為了離開這裡什麼活兒沒接過,可眼界和見識到底是一堵透明的牆,被人各種坑騙後走投無路只得回到村子。
比起外面的風雨交加,至少這裡還有能遮風擋雨的舊屋,就算不見天日。
受的挫折多了,再滿腔熱忱的人也會失去氣性,年少不知天高地厚,哪裡都想闖一闖,可跌跌撞撞地爬出了舒適圈,才知道何為滄海一粟。
沒有絕對後盾的人終會千瘡百孔。
柚綺跳下地,推開門站在中間向猶豫不決的夫妻倆豎起三根手指:“行,我不過多幹涉,那麼現在你們有三個選擇——一,把孩子打了,雖然結局都一樣,但他少受點罪;二,生下來交給李景鴻,最大的好處是你們能見他一面;三,現在就跑,永遠都不回來。”
她說完,屋子陷入了沉寂,半晌無人應。
許籬筱咬牙:“……不能走,我還沒報仇。”
她自動過濾掉了前兩個選項。
“許籬筱,你的孩子活不過兩歲。”柚綺平靜地說出了對一個母親來說最殘酷的事實。
0821總是能自動檢測出格外多與永生門相關的資訊,不知這孩子未來跟邪教有什麼聯系,竟讓它主動給出了壽命的期限。
“什麼?!”兩人異口同聲,許籬筱剛撐起來便軟了身子,跌倒在趙珂懷裡,慘白的臉上滿是虛汗,顯然是動了胎氣。
她不甘地看向依舊冷漠的柚綺:“……我不信,你騙我,你一定是在騙我,我的孩子不可能這麼短命……”
“不信便罷了,我已經給出了答案,如何取捨,全在你。”
她毫不留戀地走出瓦屋,一轉便沒了影。
“筱筱……”趙珂摟著妻子,強顏歡笑地想安慰她,但無神的眸子出賣了他的心情。
他們怎會不信異世人的話,就算主觀意識抗拒,客觀事實卻不會改變,自欺欺人能得幾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