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郎
二十二年前。
深春枝葉扶蘇，雀鳥騰躍，山裡最是陰涼幽靜，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背上剛撿的柴火，扛著鐵鍬往回走。
穿著灰布麻衣的人道：“欸，前兩天村長說加入那個什麼門的事你想好沒？”
另一人扶了下帽子，啐了一口：“啥門不門的，吃飯都費勁，我兒媳婦要生了，明兒還要趕著去鎮上買點肉，哪有空管那些！”
“可村長說得嚴重，司命預示，要是真有災禍可咋辦？”
“什麼村長，也就跟我們差不多大，才上任就要翻天？司命有旨就該給大夥兒都託夢，誰知道安的什麼心？”
“唉，新官上任三把火，換了城鎮裡也一樣。”
兩人一言一語地走遠，綠蔭繁盛之下，赤黑相間的衣角垂下枝幹，無聲搖晃，少女身形被遮去大半，連寬大的鬥篷都只露出兩個角。
她坐在樹上，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眼中情緒寥寥，淡然得無情：“終於找到了，真費事，0821，檢測一下，是不是這個村子。”
【系統檢測中，請宿主稍等——檢測完畢，資料波動異常，有一定機率窺見天道，是這裡。】
“找了一個月，要不是好心人指路說這裡還有個山村，咱們還在路上繞，你能不能有點用？”柚綺在家做檔案做得好好的，突然黑屏崩出強行繫結系統的提示，她一開始以為是哪個無聊駭客的遊戲，直到眼睛一睜一閉就換了個地兒。
【0821收到反饋，努力改進中。】
“說好的，任務完成就送我回去，還要滿足我一個願望，要是敢反悔就弄死你。”她從不做虧本買賣，也不知道一個系統執著什麼拯救世界，非說這裡有bug，天道讓它找人修複，“還有，等回去我的檔案要是沒了也弄死你。”笑容陰森。
沒有一個打工人能忍受連續熬夜一週做出來的心血沒儲存就強制關機，好在兩邊時間流速不一樣，要是錯過了公司的截止日期她就跟這個死系統同歸於盡！
【……宿主放心。】
柚綺這一個月以來從北走到南，從東跑到西，一路上風餐露宿，也不接觸旁人，幾乎快把這塊土地翻個底朝天了，一點線索沒有。
剛才在山外遇到一個年輕姑娘，裝成流浪的難民才知道原來這深山裡還有一個遠離車馬喧囂的小村落。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藏得有夠深的。
她跳下樹，沿著山路遠遠跟在兩個中年男人後面：“也是稀罕，達官貴人參不透機緣，王子皇孫窺不到天機，反倒是這群五大三粗的村民發現了天道——你想怎麼樣？全殺了？”
對她來說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人也跟虛構的紙片人沒有任何區別，原來的道德在這裡派不上用場，說起殺人來毫無心理負擔。
【不行，動靜太大，只要阻止領頭人的計劃，切斷窺伺天道的通道即可。】
“怎麼切斷？”
【他們在研究一種長生的藥，摧毀源頭，打消念頭，讓他們不再信神。】
柚綺加快腳步，借青蔥花木遮掩行蹤，遠處炊煙嫋嫋，人影交錯：“藥都好說，但要影響一個人的信仰難如登天，更何況還是有門派的，這種邪教傳銷組織單憑我一個人不可能撼動。”
狹小無光的小路過後，土地乍然寬敞，人聲鼎沸，樸素的村民各自為生，挑水擔柴相互寒暄，田間勞作者揮汗如雨，埂上雞鳴狗吠，垂髫小兒拿著樹枝你追我趕，在大人喋喋不休的叮囑中笑成一片。
跟此前所見的所有鄉野人家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俊秀青年抱著一個布包歡天喜地地朝這邊跑來，柚綺側身一躲，閃入屋後，悄無聲息地跳上有垂枝遮擋的屋頂。
青年在這間屋子外停下，臉上止不住地偷笑，幾次想敲門都收回手，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給自己打氣，最後張牙舞爪地給了自己兩巴掌，稍微冷靜下來，紅著臉抖手扣響了房門。
0821：【他在做什麼？我的資料庫顯示這種行為屬於人格分裂。】
柚綺在心裡回道：“誰知道，可能有自虐傾向。”
【什麼意思？】
“給自己扇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