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
她挪了挪散架一樣的身體,藉著用完全廢掉的車木點燃的火光和月色抬頭,從這個角度看,僅僅十幾米的山壁便顯得遙不可及,腦子一陣眩暈。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蔣書杏綁好布,視線落在阿歧身上,後者恰好顫了顫睫毛,有轉醒的趨勢,“是人?不,不是人。”
剛蘇醒的少年驚恐地彈射起身,左右張望,應激似的瘋狂往牆上縮,嘴裡嘀嘀咕咕地念著,活像嚇瘋了,直到蔣書杏叫了他好幾聲才懵懂地看過來,不自覺打顫:“……師、師父……”
“你怎麼在這裡?”這是所有人的疑惑。
“……我……我來找我娘……”阿歧抖著聲音往火堆移,光自古便是人類驅散恐懼的良藥,“……傍晚我見她出門,不放心就跟著,一路上山……”
“不放心?”柚綺揮散飄過來的火星,“為什麼?你娘平時不單獨出去嗎?”
“……不是,娘三天前去買制胭脂的材料,回來時跌了一跤,東西都沒了,還受了傷。”提到這個,阿歧瞬間把多餘的情緒拋到九霄雲外,辨認了下位置後扶著牆起身,腳底打滑了幾圈才站穩,“我要去找娘,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太危險了。”
蔣書杏攔住他,讓他先坐:“你急也沒用,這裡上不去,出去可能還會再遇到那東西,到時候還沒找到娘自己就先沒了——我問你,你娘為什麼要來亂葬崗?”
阿歧倔強搖頭,沒坐:“不知道,所以我才跟著,但是上來後被屍體嚇到跟丟了,一直轉到晚上,突然聽見林子裡有聲音以為是娘,過去卻看見……”
驚恐在眼中一閃而過,他心有餘悸地倒吸口涼氣,躊躇片刻還是邁了出去:“我要去找找看,娘一個人遇到怪物兇多吉少。”
十四歲的少年尚且還是個孩子,沒長開的身體還保留著明顯的幼態特徵,但他咬著腮幫子,怕得腿打顫還要往外沖。
“我找過了。”趙祭往右一步擋住去路,“周圍都找過了,沒人,她要麼在上面,要麼已經回家了,如果你死在這裡,你讓她一個沒了丈夫的弱女子怎麼辦?後半生一個人過嗎?”
他語氣不是很好,嚴厲得像責備,阿歧還是個沒經過大風大浪的孩子,一晚上的擔驚受怕和不佔理的無言以對讓他眼眶霎時紅了,卻還撇著嘴犟,低頭死憋洶湧的淚意。
“……可是……萬一……”
“……那你也要先保全自己,而不是送死。”齊史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有氣無力地靠著牆喘氣,他摸了把旁邊的無頭屍身,慶幸道,“還好沒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呵,你可真敢喊跳。”
柚綺無辜地笑笑:“別無選擇,而且從坎下反射的月光來說,並不是深不見底,但被抓到就必死無疑了。”
“……那是什麼?”齊史也問出了這個問題,“不像人,但也沒有動物長這樣。”
蔣書杏強行把阿歧按在自己身邊坐下,道:“像是被藥物折磨成怪物的瘋子,沒有理智,但目標明確,看見人就追,食慾?”
“什麼藥這麼猛,物種都變了。”事情越發離奇,柚綺覺得自己簡直倒血黴,剛脫狼口又入虎xue,這個世界就像開掛了,只有自己沒氪金!
“只是一個比喻,具體的得抓一隻來研究。”
“……”真是樸實無華的醫者思維。
阿歧喪氣地攤腳坐著,沒心情問別的,滿心焦慮:“……我們要等多久?天亮嗎?”天亮了娘估計也只剩屍骨了。
無人回答,唯有沉重急促的喘息在所有人之間傳播蔓延,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養精蓄銳。
稍稍冷靜下來的少年再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即使心早就飛出去了也只能待在原地等指令,黑夜還很長。
火堆時不時新增點木塊和幹草,保持著熱源和光亮,生物鐘導致幾人昏昏欲睡,又不敢真睡著,便半夢半醒地小雞啄米,就這樣待到了後半夜。
柚綺頭靠在蔣書杏肩上,迷糊間感覺被拉著換了一邊,沒有敵意,反而緩解了脖子的痠痛,舒適得快開始做夢了。
正要向排山倒海的睏意投降,右邊的深林乍然一陣踩踏碎裂聲,眾人同時驚醒,齊刷刷轉向聲源,嚴陣以待地死盯著空無一物的深淵。
涼風拂面,半晌未再有動靜,齊史屏住呼吸,想招手示意稍安勿躁,一聲刺耳的尖笑阻止了他,同時一股寒意如夏日的毒蛇竄上幾人背脊。
蔣書杏豎起耳朵,一絲不茍地觀察空無一物的郊野——有聲音,人呢?
柚綺第一時間往地上搜尋,眼睫微顫,又將目光落在了阿歧身上,他害怕得弓起背,驚弓之鳥般不斷東張西望,就是不看下面。
趙祭用氣音道:“低頭。”
幾人聞聲照做,藉著璀璨星光猛地對上一張近乎扭曲、滿是稀泥的詭譎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