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
少婦按住肚子上想離開的手,低頭向蹲著的人道:“來,你摸摸,你再摸摸,他剛才動了,感覺到了嗎?”失神的笑意。
“……”柚綺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鬥篷女似乎撇了撇嘴,動作一頓後還是把手收了回來,她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你好好養胎吧,最近那邊沒動靜,希望還能安穩幾個月。”
“等孩子出生,你給他取個名字吧,男女都好。”
“許籬筱,我提醒過你,如果你還堅持自己的理想,這個孩子就一定會成為累贅。”鬥篷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無情地點破道,“就算你下定決心一命換一命,也不一定能換來他那條。”
“沒關系。”聲音輕如蚊蚋,她一下一下地撫著肚子,曬著太陽笑道,“盡我所有而已。”
“……”鬥篷女靜立了會兒,轉身進屋,“那麼如你所願。”
男人終於制服了雞,想去安慰妻子又怕自己一身怪味燻著她,便遠遠地沖她揮了揮手上的雞:“筱筱,我給你熬雞湯好不好?還有什麼想吃的,我給你做。”
許籬筱抿唇笑,發絲輕揚,光影交雜,陳列一幅歲月靜好圖。
畫面逐漸扭曲,再舒展開時已是晚上。
柚綺看看天上附著薄霧的月亮,大致明白了狀況,沉思間一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穿過她透明的身軀敲響了趙家的門。
中年男人將門拍得哐哐響:“趙珂!趙珂!!那些人又來了,還帶走了十來個人!”
門啪地開啟,趙珂臉色鐵青,“走”字還沒出口,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許籬筱披著外套,扶著已經快臨盆的肚子在黑暗中問:“怎麼了?那些人又來了?”
“……”趙珂滾了滾喉頭,嘴張了又閉,他守了妻子半夜,精神不是很好,實話在嘴邊繞了一圈還是沒說出來,“……沒,是張叔聽見動靜以為你要生了,過來看看,你先睡,我去送張叔。”
黑暗中的人點點頭,慢慢挪了回去。
確認裡面沒有聲音後,趙珂關上門將人拉到院子,低聲問:“被帶走的人自願嗎?”
“都是半死不活的人,談什麼自願?”張旭恨鐵不成鋼道,“家裡人勸也勸不聽,我還聽見他們跟村長說藥不夠了,問起……”
他看著月光下的屋子,嘆口氣:“問起籬筱的孩子怎麼樣了,你也知道他們用的藥之所以違背天理,就是因為加了不足月的嬰孩,想用新鮮健康的人血來延長壽命,加上些雜七雜八的藥,讓將死之人多活個把月……”
人血?柚綺想起先前那個首領制藥的方法,沒用什麼人血,可蔣書杏曾說這種邪方只是掏空人的底子,活不了多久,倒是跟這說法對上了,難道藥方是之後才換的?
話還沒說完,趙珂眼睛已經紅了,他死命咬著牙,表情猙獰,手上咔嚓一聲,折斷了枝丫:“狗雜種,害了那麼多孩子還毫無悔改之意,我跟他們拼了!”
說著便要走,被張旭緊急拉住:“你要去跟他們同歸於盡?鬥得過?!就算他們妥協了,村長那一關怎麼過?他一直想拿你孩子祭天,你死了籬筱和還沒出世的孩子怎麼辦?不如想點別的法子。”
“人家都打到家門口了,我還能怎麼辦?!”
“她也沒辦法嗎?那個外鄉人。”
趙珂心累地長出口氣:“她從一開始就不支援筱筱把孩子生下來,可她捨不得,我動搖過,但筱筱一用那雙眼睛看我,我就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像個孩子無助地向張旭道,“張叔,我該怎麼辦?”
張旭轉向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光,忽地咬牙跺腳:“生!生下來!大不了到時候我帶你們跑!離這吃人的地方遠遠的!你們也別管這些閑事了,好好過日子是正經!”
趙珂沉默了,從懷裡掏出村長給的木牌,反複摸著上面的字,柚綺終於看清了寫的什麼。
是一個“忌”字。
忌有戒除之意,不管是當藥引還是祭天都相符。
真是個爛名字。
男人一直在出神,張旭時而唉聲嘆氣,時而目露兇光,最後卻都歸於無可奈何。
薄霧逐漸厚重,遮住月光,黑暗吞噬萬物,淹沒一切。
完全的黑暗過後,畫面再次明亮,一聲啼哭刺破天際,暴躁地在走廊來回踱步的人像被針刺了一下,差點跳起來。
不多時,接生婆喜氣洋洋地走出來,嘀嘀咕咕地說了兩句什麼,趙珂興奮地沖進了屋子。
柚綺隔得有點遠,沒聽清,跟著進屋時見許籬筱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發絲濕透,她顫著手去摸旁邊的孩子,無力地笑道:“是個男孩,以後肯定比你靠譜。”
“是是是,我兒子肯定比我強。”趙珂心疼地理了理妻子的亂發,搓著手想抱孩子,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嬌嫩的嬰兒,筆劃兩下後只得放回膝蓋上。
其實剛出生的嬰兒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但在父母眼裡,再醜都是自己的孩子,怎麼稀罕都不夠。
許籬筱費勁地轉頭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人:“你給他取個名字好不好?我最信的就是你。”
鬥篷女心情很不好,不知為何,柚綺明明沒有看到全過程,卻知道她心慌得在這裡守了一夜,害怕焦急的情緒半點不輸給趙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