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咯咯地笑著,抖落更多蛆蟲,有些表皮還沾了一點蠟油,像塊疤。
“……驚擾客人了呵呵……”小二的聲音從不知名物體中傳出來,他張開雙臂,露出幾根手指,“我來接它們回去,客人莫怪……”
很怪異的語氣,既不是歉意也不是威脅,倒跟平鋪直敘似的,柚綺甚至還覺得藏了點愉悅,以及不易察覺的興奮。
“都是我沒看好,外面的客人已經回屋了呵呵,客人這裡的時間也換回去為好。”外面不知何時徹底安靜了下來,小二身上的蟲已經掉了大半,能看見大部分面容和關節,儼然是剛才床下的那個假人。
柚綺敢斷定並不是因為他的手腳看起來不太靈活,也不是因其憑空出現並且還和假人的位置一模一樣,而是數根連線著假人關節的透明細絲,那些銀線蠶絲般延伸向門外,望不盡歸途。
“既然知道是你的問題,道歉就要有誠意。”這個姿勢太弱勢了,柚綺一向犟,拒絕了少年的攙扶後自己扶著牆站起來,挺直了脊背毫不示弱,眼神淩厲,聲音虛弱但態度強硬,“拿個傀儡敷衍一下就算認錯了?本人不出來當面解釋?”
此話一出,周圍陷入良久的沉寂,小二疑惑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隨手抹掉頭上的食材,露出與先前別無二致的模樣:“客人什麼意思?我不就是本人嗎?”
“那麼明顯的傀儡線,你當我瞎?”她差點翻白眼。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首領攤開手歪頭,似乎也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麼。
“……你看不見嗎?”柚綺有點遲疑了,她揉了兩下眼睛,眨了眨眼再看,那些深入骨髓的絲線依舊存在,甚至比剛才還亮了些,“那些線就在他身上,你仔細看。”
少年走近一步細細打量了一番,最終嘆氣搖頭。
為什麼……柚綺不是很相信這個人的話,如果他是誆自己的,那他和這家店恐怕是共犯,如果不是……
“你過來。”她朝小二勾了勾手,本來不想跟立場不明確的人靠太近,但自己沒穿鞋,要是主動走過去的話說不定踩一腳的漿。
當對方終於脫離滿地蛆蟲後,她發現那些線繃直了些,大概是有距離限制的。
此時三人站在離窗戶一米遠的地方,光明亮些,柚綺盯著小二的一舉一動,手緩緩伸過他的肩膀,想靠觸碰證明不是自己眼花。
只剩毫米之隔時,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首領的半邊面具反著光,另一邊因光的對比暗沉了不少,兩邊色彩極端,明暗交界線似利器砍伐劈出來似的。
“……不能碰?你不是看不見嗎?”
少年頓了頓,堅定地去按她的手。
“咯咯咯咯咯——”那小二忽然瘋了般狂笑起來,露出殘缺的黃牙,老鼠似的眼睛睜到極限,目眥欲裂,臉上油膩的肉堆成了兩股山峰,鼻子差點聳到眼睛中間去,整個面部極其割裂,就像用好幾個人的臉拼湊起來的一樣。
柚綺剛聽見聲音,指尖便一痛,一根銀絲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鑽入面板,纏上關節神經,略一掙紮便是千刀萬剮。
那根銀絲在體內衍生出數條傀儡線,根根鑽入神經骨髓,想強行取得軀體的控制權,靈魂和身體同時撕裂的極度苦楚讓她難以控制地痛苦嘶吼,拼命掙紮,被繃出滿身血紋,飛濺五步。
“咯咯,還是頭一次見到痛成這樣還要掙紮的人,把身體控制權交給我,讓我來驅使,可以免去你諸多痛苦。”
柚綺只感覺身體裡像有針在到處亂竄,每一根神經都被縫戳刺爛,這種程度的痛苦讓她的大腦也像要炸掉般,瘋狂向她傳輸著疼痛的示警。
此時此刻,除了“痛”,她想不出任何別的字。
她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扯亂頭發,身上的衣服也因為胡亂抓扯破爛不堪,途中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還有人抱自己,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都消失了。
地上全是帶著鐵鏽味的水,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嘁,線都快把神經全扯爛了,這小妮子怎麼還不投降?好了好了,你在旁邊待著,我只看中了她,人都帶過來了,該交給我處理吧。”
柚綺趴在地上,手摳著地板一點一點往前爬,沒有目的地,這是無意識的。
她現在與其說痛,不如說麻木,沒有意識和神采的眸子半睜著,緩緩朝著唯一有光線的窗戶挪動。
那些沾著稀疏血跡的線拖在地上,因為距離不夠,有一兩根繃得筆直,甚至被扯出來了一些,盡頭染上血色,卻還是頑強地埋在柚綺身體裡。
“哎喲,這披頭散發的,搞成這樣,弄壞了我到哪兒再找一個這麼好的容器。”
又是那尖細的聲音,語氣裡滿是遺憾。
【系統評估中——宿主生命體徵下降,宿主軀體控制權百分比下降,系統許可權受到威脅,啟動強制幹擾模式。】
身體痛感急劇上升,麻木卻消失了,柚綺咳了兩聲,血線顫了兩下,帶來更深層次的劇痛,她眼神空洞,卻還能搞清楚狀況,只是止不住地發笑,突然的呵呵聲打斷了小二自言自語的舉動。
柚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還埋著傀儡線的手隨便撫了把亂糟糟的髒發,更多血腥液體如雨淋漓,鋪了一地。
她臉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側旁,食指豎在唇前,仰頭側目揚起了嘴角。
月華與黑暗交織,說不清聖潔還是邪惡。
“太吵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