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耽誤了太久,柚綺顧不得是不是陷阱,手摸上刀把輕聲走近,每靠近一步,腳下的路就清晰一分,直到走出十來米,鞋尖猝不及防踢上一個倒了的瓦罐。
她心一驚,僵硬地低頭順著罐身往右看,周圍的土壤相當潮濕,就像打翻了滿水的瓢盆,踩上去便凹陷出一個淺坑,滿是稀泥。
水分蒸發不多,應該也就是幾分鐘前才出現的變故。
柚綺深吸口氣,繼續往右看,目光觸及罐口時卻尋了個空,那裡只有一行因摩擦産生的拖痕,在濕漉漉的泥巴上尤其顯眼。
她心跳越來越快,心悸導致輕微的缺氧,有些頭暈,大概跟著痕跡走了兩米遠,較為幹涸的泥巴上多了塊暗藍色的東西,是衣料。
而且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陷進去的,很大一部分都被埋在了泥巴裡,再往上,就是一個看不出原料的橢圓狀東西,柚綺屏住呼吸,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在看到盡頭時還是眩暈耳鳴了一瞬。
那個昨天還和自己談笑風生的老人,此時拖著自己僅剩半截的身子,死寂般趴在地上,脖子以下除了用布裹成和頭差不多大的橢圓什麼都沒有,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罐子打翻之後爬了這麼長一段距離,又是憑什麼毅力才做到的。
柚綺腦子發麻,下意識地探了把呼吸,微不可察的氣流帶著溫度拂過面板,她猛洩了口氣,一時間雙腿發軟,眼尾發紅。
她跟這位老人家沒什麼交情,但人是有同理心的,它總會讓人陷入兩難,這是軟肋,也是神明賜予人類的禮物。
經過了洗禮的信徒沒有藥神的祝福是活不下去的,柚綺第一時間將罐子扶起來,想拉老人時忽地被按住,回頭見首領站在身後,骨節分明的手按在自己肩上,下垂的發尾隨著他彎腰搖晃,看得人發暈。
他突然伸手拂去柚綺鬢邊碎發,將其挽到耳後,安慰般撫了撫她的臉,不知從哪摸出來幾個黑球,示意她放在罐子裡碾碎。
由於心神不寧,柚綺沒有躲開他的手,在看到他把球遞過來時忽然明白了什麼,伸手便抓,卻撲了個空。
首領收回手,後退幾步,朝地上的老人頷了頷首,指尖夾著球晃了晃,又指了指面前的少女。
柚綺瞭然:“……你要我付出一定的代價,否則就不救人?”
少年點頭。
“……”沒時間耽擱,她開門見山,“你要什麼?”
首領指她一下,又指自己一下,來回重複三次,最後將目光落在了柚綺肩膀上的鬥篷處。
“……”肯定不僅僅是補衣服這麼簡單,柚綺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她試探道,“你要我跟你走,加入你們?”
首領點頭後豎起三根手指。
“三年?”
還是點頭。
“……”柚綺嗤笑一聲,當即應道,“好啊,沒問題,我答應。”
她本身飄無定所,危機四伏,從生存率來看隨時都可能喪命,更別說這些越發撲朔迷離的瑣事,對她而言,換個地方茍延殘喘沒有任何區別。
更何況在趙祭那兒自己尚且有逃跑的念頭,這邪教還沒入就已經知道結果了,最差的結局也就是被追殺而已。
首領示意她攤開手,隨後劃破手指,在其掌心畫了個符咒,滿意後將現場的球都扔進罐子,捏碎最後一個撒進去,不多時便有了滿滿一罐白色液體。
柚綺研究了下自己手上的東西,幹涸的血跡看不出特別,就是普通的血而已,大概又是什麼封建迷信,想用這種方式控制別人。
她甩了甩手,親眼看著老人被重新放進罐子,不到兩分鐘,裡面的水便開始發渾,最後成了一攤墨似的黑水。
“他還能活嗎?”
首領凝視著罐子裡的藥,沒表態,只是指著柚綺的手提醒她不許食言。
“……我知道。”柚綺為難道,“可是我總得把我的家人帶回去,再跟其他人告個別,加入你們應該不能隨便跟外界接觸吧,要不然等我把家裡安頓好,定個時間你來接我?”
出乎意料,首領毫不猶豫地搖頭,勢必要讓她現在就跟自己走,大概對他來說幫忙救這個不相幹的人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多餘的要求不在自己考慮範圍之內。
“不行嗎……”柚綺一秒入戲,垂眸哀嘆,細長的睫毛扇合兩下,再抬眸已滿是妥協和委屈,“那我以後還能見到他們嗎?還有……”
她看向罐子裡昏迷的老人:“我爺爺怎麼辦?我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這裡。”
首領歪頭想了想,靈光乍現般一拍手,在二人之間指了指,然後拍拍自己的胸脯,明明帶著面具,卻無端讓人感覺到了他的驕傲。
柚綺沉默了,她再三否定自己的翻譯,嘴上卻不由自主地問——
“你不會是想說……讓他一起加入吧?”
少年一喜,點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