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景若仰起頭從容一笑,故作鎮定道:“王爺真不明白麼?我只當王爺已經想到了。”她著實想不明白蜀王為何而來,只能以退為進,大著膽子繼續誆他一誆了
蜀王的臉色陰晴不定,死死盯著景若,目光中恨不得變出利劍來一劍殺了景若。他也是極有城府之人,自小就在宮中見多人情冷暖,又在猜忌中過了大半輩子,養氣功夫練得十分到家,平日喜怒絕不形於色。景若言語上這點小伎倆,若是平日,早就會被蜀王看穿。但此時謀反之事已令他十分緊張,又在此昆侖山中乍然遇到平生最忌憚的靈臺派來之人,蜀王已經腦中一片昏亂,全忘了自己已中了景若的圈套。景若越是與他兜圈子,他越深信不疑,只當自己早在靈臺的算計之中
景若看他臉色不似剛才從容,知道他已入得縠,便借機再添把火道:“王爺難道從來都沒想過,多年前公主就開始佈局,自金城,涼州,直至於闐,何處沒有公主的人,這又是為何呢,難道只為了平定西域?我一介弱女子,卻能跋涉千裡來到煙霞宮,難道王爺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嗎?”——景若還是猜不出蜀王來意,眼下也只能藉著公主的名義,狠狠逼他一下了,指望他慌亂之下說出真相來
果然蜀王面色愈加陰沉,一雙眼睛盯著景若,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來
景若深知言多必失,不再說話只是從容的與蜀王對視
蜀王半晌才切齒道:“是了,我竟忘了你是誰的種了,景顯道啊景顯道,我怎麼就忘了這一茬,你能告訴我,又怎麼不告訴你自己的女兒呢?這麼說,你也是為此而來了”
乍然聽他提起父親的名字,景若猛地一驚,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沒有將這驚訝流露出來。父親被殺已久,景若早就淡忘了他,萬萬沒想到居然在此時,又聽蜀王提起他的名字。只是父親當日在夏王左右,與蜀王並無交往,甚至是仇敵,又怎麼會告訴蜀王什麼重要的事情。除此外,景家定居長安已許多代,又是書香世家,從未有人習武或來過西域,又怎麼會和煙霞宮有關?景若越想越糊塗,不敢多發一言,只面無表情的跪著
蜀王冷笑道:“是了,你自小便有聰慧之名,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當日真不該救你,一刀殺了了事。怪只怪我心軟,以為欠了景顯道的,還拼了命想辦法將你從死牢救出,又親手將你送到靈臺身邊,我真是!我真是自討苦吃”
他表情愈加猙獰,蹲身捏住景若下巴,扳起她臉道:“你這個小孽種,恩將仇報,不過今日還不晚,我便結果了你”
他剛欲用力,卻覺肋下一痛,無法支援,怪叫一聲斜道在地上。原來落笳眼見景若危矣,心急之下從袖中摸出剛才斂起的幾片碎石,急忙擲了出去。此刻連蜀王身邊人都在專心聽二人的對話,沒注意這邊,況且落笳出手又迅疾,竟被她得了手
景若趁機掙脫,往後一躍,正好落笳飛身過來,正到她身邊,抓住她胳膊,兩人急退至煙霞宮眾身前才止住腳步蜀王左右急忙一擁而上,將他扶起
剛才一席話聽得煙霞宮眾人如墜雲霧中,完全不明就裡,只知和蜀王夜襲與靈臺大長公主有許多幹系,至於其中有何門道,則不得而知,兼之距離遠,許多話也聽不分明,只見景若剛才言之鑿鑿鎮定自若的樣子,不少人對她的身份又起了疑心,幸好魯一平等幾位長老聽得清楚,他們到底經驗足些,估摸其中恐怕有極大幹系,沒急著質問景若
落笳心中仍有許多疑問,但卻與其他人不同,她想問問景若是否真的知道蜀王為何而來,她總覺得腦海中朦朦朧朧,那個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卻總像隔了層霧一般看不真切。但此時對方虎視眈眈,她若開口對方高手必然能聽到,所以只好將好奇心壓下,一邊小心翼翼一邊苦苦思索,看自己是否漏了什麼
景若也在苦思,剛才蜀王提到她父親景顯道,令她十分意外。因著母親早逝,父親另娶移愛其他子女,她和父親的關系十分淡漠。但蜀王既然此說,她不禁仔細想父親的生前之事。景家雖也算的上是世家,但自高祖曾官至三品,後曾祖,祖、父輩便無高位,曾祖不過託蔭,一輩子本分,終於從五品官
祖父是同輩中佼佼者,科舉一路順遂又得上司賞識,外放考評亦績優,前途一片大好。怎奈得意之下,酒後出口放肆得罪了當時的權宦,大好前程就此斷送,在窮苦偏僻地方做了兩任地方官,才終於打通關系調回京城,卻身體不行了,回來半年就中年早逝
直至父親也是少年中舉,只是他見過了祖父一生的起伏,做事十分低調為人更是十二分謙恭,在官場中名聲甚佳。只是官途雖順利早早升至五品秘書丞,卻是個窮官,沒什麼油水。父親嗜書如命,在秘書監倒是個好去處,誰也沒想到他竟會附為夏王羽翼,終究招致全家之禍。景若把父親的履歷想來想去,也想不到父親會和煙霞宮有什麼關系,又能告訴蜀王些什麼
蜀王雖不是頂尖高手,卻也是懂拳腳之人,加之落笳惶急之下,只用上三分力,不能傷到他筋骨。在左右扶助下,他很快便起身,一掃剛才的狼狽,雙目炯炯看著景若又看看落笳,又恢複剛才昂然之態,灑脫一笑道:“好!年紀輕輕,好俊的功夫!”
落笳警惕的看著他,她憑直覺已認定眼前的蜀王便是殺害師父的幕後之人,景若也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蜀王伸手朗聲道:“靈臺挾天子令諸侯,牝雞司晨,乃天下之共敵!諸位皆是方外豪傑,又何必與那妖女沆瀣一氣,汙了自己名聲!孤不才,卻也願替天行道,歸政天子,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不知諸位豪傑願否助我一臂之力?”他一番慷慨激昂,直說的自己都有些激動,煙霞宮這邊大家卻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全不明所以。不過魯一平等人倒明白過來,剛才景若那番話不過是在誑他,對景若多了分佩服。景若卻沒察覺,只是心中暗嘆難怪靈臺大長公主與霍於意一直視蜀王為敵,他果真十分聰敏,在此境況下,還能立時振作,欲化敵為友,真奸雄之才
蜀王見煙霞宮弟子們在後面議論嘈嘈,前排的長老們卻面無表情,立刻介面道:“孤不知靈臺能有什麼給你,但她能給的,我必十倍給你們!”他手懸空一劃道:“只要你們肯獻出寶藏,事諸位若願從軍殺敵,點將錄上自有你們的名字,若要留在此清修,昆侖山便不準外人踏足半步,煙霞宮便是禦封聖地!”他聲音豪情萬丈,目光在魯一平,孫振鷺,梅亦情等臉上一一掃過,似是在等他們的答案
此刻不獨煙霞宮人,景若也大吃一驚,她之前猜想,蜀王最有可能是為了煙霞宮的什麼武功秘籍而來,或者煙霞宮有什麼獨特的長生法門也說不定,卻萬萬沒想到是為寶藏而來,她顧不得蜀王正虎視眈眈,趕忙回頭去看魯一平。魯一平此刻心中震驚不亞於景若,他在煙霞宮長大,此刻又繼任掌門,卻從來沒聽說煙霞宮藏有什麼寶藏。景若從魯一平的眼中看出猶疑,這才相信自己沒聽錯
落笳此時猛醒過來,對蜀王大喝一聲:“你休想!”
蜀王適才注意力全在魯一平身上,除了一句贊賞,倒沒太注意站在旁邊的落笳。此刻猛然聽她高喝,這才注意到她一直與景若不離左右,恐怕此人與靈臺也少不了幹系,臉色瞬間一冷,立刻又恢複了正常,其他人根本未察覺他臉上的變化。他和顏悅色道:“不知這位少俠有何見教?”
蜀王自然在公主府置有棋子,但靈臺與霍於意何等精明,他的棋子也不能太張揚,只能通傳一些公主府大事,餘者如落笳入府,不過多一江湖清客打秋風而已,此等事公主府多矣,自然無需讓蜀王知道。因此落笳發聲時,蜀王全然不曉得她是誰
落笳剛才一直苦苦思索蜀王與師父之死之事,卻不得關竅。剛才蜀王提及寶藏,她靈光一閃,想起當日在雁蕩門,也有人曾提過,王領春是去找一個東西,但沒人知道是什麼。當日她和同門也議論過,但師父向來樸素,除了點盤纏一把劍身無長物。此刻聽到寶藏一詞,不知怎麼落笳突然想起那塊三不知石,立刻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所有事情如珠子一般,全都串了起來。雖然不知那三不知石和蜀王口中的寶藏有什麼關系,但藉口串通魔教謀害師父,又號令武林欲圍攻煙霞宮,一切都有了解釋
落笳看著蜀王,一字一句問道:“串通其他門派,殺我師父,奪我聖石,又殺人滅口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梅亦情吃驚低呼一聲,景若也驚訝的看向落笳,落笳面色冷峻,目光緊緊盯住蜀王一人,眼中盡是恨意
蜀王這才知道落笳便是周豐年的弟子。一時語結面露尷尬,但很快穩住陣腳擠出個笑道:“也好,孤也是誠心想與各位交個朋友,這件事也須得解釋清楚” ——他只道煙霞宮是因為知道了周豐年之死的內幕,才暗中與公主府結盟的。畢竟當日突襲蕩平雁蕩門的桑青,是靈臺跟前得用親信,怕是因此被靈臺打探出了許多隱秘,只是不知靈臺知不知道自己是為了謀反?蜀王心中立刻焦灼起來,難道靈臺已全盤在握,自己一路潛行來昆侖才能如此順利?自己豈不是自投羅網?
蜀王心中如打鼓一般,因此落笳一提,也顧不得找藉口推脫,只能先認下。他搜腸刮肚道:“當日之事純屬誤會,孤是信了他人謠言,才鑄成如此大錯,”他心中趕緊算計著,躬身對煙霞宮眾人作長揖,恭敬道:“待到下山我就為周掌門做場水陸法會,日後必為他洗清冤屈”
落笳冷冷打斷他道:“不必了,你若有心早就該做了。在這裡空許諾又有什麼意思?你設計殺我師父,難道一點小恩小惠還指望我對你感恩戴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