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婆婆又開始重振她的催生大業，我開始沒完沒了的接電話和掛電話。期間，我沒在寄希望於齊玉書，“齊玉書要和我離婚。”我握著手機淡定地將那天醫院裡的對話複述給了婆婆聽。
在婆婆爆發出一陣尖銳爆鳴聲前，我結束通話了電話，因為我咖啡做好了，我不想錯過咖啡的最佳賞味期。
我端著咖啡從客廳穿過，花園裡的花缺少了呵護後逐漸衰敗。告別前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就比如那些已經枯死的花。
在那段獨處的時光裡，我好像又重新拾回了從前的自己，只是我不能再像大學畢業時那樣肆意地在公路上狂奔了。我得到了自由，但肉體上卻再也無法得到自由。
母親賦予我的權利，現在變成了掏空我身體的肉塊，我從剛開始驚喜於它的出現，後來又悲苦於它的倉促離開。它的出現給我帶來了撕裂與淚水，還有一條猙獰的刀疤……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真的想親自寫下一份寄給它的手書，“我曾經差點為了留下你而死掉哦！”我想我會坦然地告訴它，哪怕血流不止的時候我也下意識地想留下你。
然而這些苦楚我永遠不會講給父母聽，他們已經將能為我做的事情做到極致了，為了讓我也有一筆豐厚的“嫁妝”，他們又不知道熬了多少夜。
我嘗試著為自己錄下一段影片向父母報平安，對著鏡頭我卻遲遲沒法冷靜下來，這一刻我意識到人有的時候真的很脆弱。
這時大門口突兀的響起指紋解鎖的聲音，我慌張地用手胡亂擦了擦臉上哭得一塌糊塗的痕跡，“你是在一個人哭嗎？”齊玉書還沒靠近，我就早已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
“需要蜂蜜水嗎？”我自動無視了他的問題，轉而起身想像從前那樣去廚房給他泡蜂蜜水。
“不用，我沒喝酒。”齊玉書說道。
我停下了腳步，從在醫院的那次事故後齊玉書就好像變了個人，“那你就是單純的尋我開心咯？”我走到廚房倒了兩杯溫水，齊玉書站在廚房門口自然的接過了水杯。
我們在某種程度來說是很有默契的伴侶，曾經的無數個夜晚，只要他勾勾手我就知道該做什麼了，我不情願做什麼他也都知道。我愛他獨來獨往，從不拖泥帶水，卻又偏偏恨他不將我視作那個人生裡的意外。
“她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情緒有點不太對。”齊玉書觀察著我的表情說明來意。
“她”指的肯定是婆婆了，只要我一不順從她就會添油加醋地講給齊玉書聽，說得好像自己真的就是一個處處為兒子考慮的慈母一樣。
“對啊，我情緒不對，我現在很偏激哦，你給我小心點，小心等一下我就拿刀來追著你捅。”我將水杯重重地放在大理石桌面上道。
齊玉書不怒反笑道：“你這是死亡預告嗎？郭如浮，我今晚認真想了很久，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的確對你有所虧欠，如果你覺得錢不能彌補你的話，你要什麼，告訴我，我會盡我所能的彌補你。”
他說出這些話來的時候神情十分嚴肅，我知道他是認真的，在我沒有完成權衡利弊之前，我想我應該保持沉默。
“齊玉書，我問你。”我盯著他，齊玉書的視線與我相交，他不自然的撓了撓頭道：“你問。”
“婚禮上的海誓山盟，你不愛我，你為什麼還要說出那些話？”明明是很俗套的問題，然而我講出口時還是沒忍住想哽咽。
年輕真好啊，別人的一次單膝下跪就能讓我開心很久，不作數的話也能一直牢牢記在腦子裡。
齊玉書嘆了口氣，他反問我：“你想要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
我掠過他身邊不想再理會這裡的一地雞毛，“郭如浮，我不懂你到底想要什麼。”齊玉書緊緊攥著我的手道。
不懂？不懂就對了。
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成為了他的妻子，偶然的一次意外我懷孕了，他每天早上吃什麼喝什麼我都知道，晚餐菜譜也是我編的。我知道他對豆類過敏，還有應酬結束後地焦躁，為了應對他的臭脾氣我還要提早準備好甜品放在冰箱裡。
我瞭解他的一言一行，有些話甚至不用他說我光靠眼神就能意會，我沒有工資卻身兼數職，有的時候我都想直接去應聘當他特助。
就連家裡的阿姨都知道我對那個還沒出生的小孩抱有很大的期許，而他好不容易趕來醫院只是一句輕飄飄的“為了你好”。齊玉書以為我的寒心只是累了，可他從來都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累。
他不問我這一年多裡有得到過什麼和失去了什麼，他覺得最後能還我自由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真是火大，於是我沖他吼道：“你不懂，你當然不懂！連家都不會回幾次的人他憑什麼來說懂我啊！”
“離婚就離婚，幹嘛非要搞得跟自己有多委屈一樣啊？你以為我欠你的嗎？你知不知道你對豆類食品過敏但是你總是不忌口啊？按照家裡阿姨的菜譜做飯的話你他媽早就死了幾十次了！還有你每次回家都很煩，東西扔得到處都是，你以為冰箱裡會自己長出小蛋糕嗎？是我！是我每天都準備一份小甜點放在冰箱裡！”我瞪著他把滿腹的牢騷全都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齊玉書松開了我的手，他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付出了這麼多，但是我現在知道了啊，我已經說了願意彌補你，你為什麼還是要抓著那些事情不放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最想要什麼嗎？你把它還給我吧，如果你什麼都不能做，那就閉嘴，憑什麼我要平白無故的承受這些苦厄，勸解的話誰都會講，如果你不能感同身受那就不要反駁我。”我深呼了一口氣後說道。
齊玉書沒再反駁我，再望向他時他的眼眶有些泛紅，“你以為我就沒後悔過嗎？”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每次産檢的結果我都知道，b超單我一直擺在辦公室裡，我也期待過，郭如浮，我不敢來見你，因為你剛開始先兆性流産被送進醫院搶救的時候一直在哭，可能連你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我不敢面對這樣的結果，更怕面對知道一切的你。”齊玉書說罷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他翻開相簿裡的某張照片，是一張黑白色的b超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