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你管我作甚。”沈瑜慶毫不留情在他臂上劃下一劍。
“你聾了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鮮血霎時湧出,隨著室中安靜,林其洹闔眼嘆息。
“夫人,我知道你恨我,但這也許就是瑾瑾的命,何苦因他而多有無用的傷懷。”
“那是瑾瑾的命嗎?”沈瑜慶被氣笑了,“林其洹,你配為人父嗎?明明我剛懷瑾瑾的時候就說了想取瑾這個字,當時林景出生時明明說了是叫林績,誰知這搖身一變他成了相府四公子,成了林景,你敢說你弟弟那一家子不是從小就謀劃好了要苛待我們的親子待你升官加爵便取而代之嗎?你不能責備公爹婆母就算了,為何連你給林其澳提拔的官職至今還留著?你讓瑾瑾如何願與我們親近?”
說著,她笑不出來了,“你升遷離開遼東那年,瑾瑾剛生出來身體太弱,無法隨舟車勞頓,我們說好等他身子養好了就親自回去接到身邊來……沒想到這一拖就是十一年。”
“這怪你,也怪我,怪我胎裡讓他生下就不足,怪我這麼些年都沒回去見他一見……可起初兩年,興安黏人得緊,因一趟路上水土不服,險些去了半條命,到地方養了許久才養好。他也就比瑾瑾大兩歲,所以在他七歲之前,我不敢帶他回老家去看瑾瑾。
本來在瑾瑾五歲那年我是想回來的,可是又逢你升官操勞,官場上明爭暗鬥,家中大小事都需我操勞。念著常與老家傳信,他們說瑾瑾身子還是弱,至今也不能舟車勞頓,我想啊等你官職再高一些,直到能把小叔子撈來身邊,那時瑾瑾的身子骨也好的差不多了,能隨他們一起來,要想最多就是再過三年吧……卻不止。
他八歲那年,你好不容易又升遷,卻是去了青州,青州是何等地方?毗鄰河西,與老家南轅北轍相隔千裡,此一去我們拖家帶口,想著地方苦寒,再讓瑾瑾在老家享幾年福。
待是瑾瑾十一歲那年,你才被調任回來做了參政,回來第一件事我就想著得把瑾瑾接來,你那弟弟倒是殷勤,我們沒去就送了人來,還以為他們是把瑾瑾照顧得多好,不曾想是個爛心肝的,趁著兵荒馬亂把瑾瑾一人丟在老宅,想讓叛亂把這件事掩了去……”
沈瑜慶掩面而泣,聲音哽咽:“你們一家怎麼能如此狠心?”
因為是夫君,因為是公爹婆母,因為是小叔子。
因為還有三個孩子,她也有錯。
“夫人,別傷懷了,如今瑾瑾能說話了是一樁好事。”
臂上的傷口並不大,將將把破開的裡衣口子染紅,林其洹便視而不見,只上前安慰痛苦的沈瑜慶。
掙了幾下,終是倚靠著,她喃喃:“可是瑾瑾記起來了,我其實真的..真的希望他就這麼失憶一輩子。”
天知道她在知曉林瑾失憶後有多開心,沒有那些不愉快記憶的林瑾彷彿就是從小在她膝下長大的孩子。
雖然依舊古怪,但與尋常人並無太大差異。
好日子久了,她還以為林瑾再也想不起來了。
“林其洹,我虧心啊,什麼榮華富貴,什麼高官俸祿……”想說這些都比不過林瑾,卻說不出來。
竟是更為虧心。
而林其洹道:“夫人,我們不止瑾瑾一個孩子。”
真正養在膝下的三個也是極好的。
“是啊,不止有瑾瑾……”沈瑜慶重複低喃,卸了力,手中長劍叮咣落地。
所以林其洹一介寒門白身才會如此拼搏,為了兒女不再辛苦。
……可是林瑾到底是沒享到什麼福。
縱然那幾年他們也不好過,卻比林瑾好過許多。
門外,林逄聽著裡面的話,眼睫抖了抖。
“大哥,四弟受了那麼多苦,是不是都是我的錯?”他微微仰首問林淮。
林淮摸了摸他的頭:“不怪你。”
很久沒有感受過長兄掌心的溫度了,一瞬間讓林逄恍惚回到剛剛舉家離開遼東老宅那年。
因為拖家帶口住不上官邸,林其洹便用不多的銀錢買了個只有兩個廂房的小院子。
那個屋頂總是漏雨,用茅草填了還會滲水潮濕,黴味讓他常常不適,便抱著沈瑜慶哭。
哭當然解決不了問題,他只是貪戀母親的溫度。
可那時他已然四歲,夜裡得和兩個兄長睡。
便就是那些驚醒的默默流淚的漫漫長夜,挑燈念書的林淮摸著他的頭伴他入眠。
……長兄如父,林淮自然會偏向看著長大的他。
所以林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