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不應該再去看那兩個木雕的,一種強烈的彷徨從腳底爬上身體,絲絲麻麻地勒著她的心髒,壓著她的呼吸。
忽有什麼片段從腦中閃過,她愣了一下,心髒忽然抽痛起來。
喜服,婚房,良辰吉日,瑞氣沖天。
沈嬋沒有戴那個銀色面具了,她穿著一身紅衣,唇上擦了口脂,人面桃花,漂亮得明離魂飛意動。
喜氣洋洋的紅映在兩人身上,燭火慌得姐姐的目光躲閃了一下,沈嬋閉著眼,迫不及待地上前親她……
姐姐。
明離緊緊皺著眉,餘光裡紅燭搖曳,光影投在牆壁上,她隱約記起來了。
刀疤不叫刀疤,她叫沈嬋,她是青雲門的大師姐,她是她的姐姐。
她和姐姐成過親。
明離無力地趴在床上,呼吸急促起來,她艱難地嚥下口水,受刑一樣接受這腦海裡破開閘門奔湧而出的大片記憶。
胸口的舊疤痕火燒一樣疼。
耳邊是沈嬋聲嘶力竭的哭聲:“我不願意……是你強迫我!是你乘虛而入,是你趁火打劫!”
“我恨死了你付明離……”
“你問我身體為什麼這麼虛弱,你問我靈力為什麼那麼弱——因為你啊付明離!因為你!”
一股腥鹹從喉嚨湧出,明離望著那兩個小木人,眼淚止不住地流。
好痛,好吵,下了好多雨。
她拖著病弱的身體逃跑,一路往青雲山跑,最後跌在了半道上。
破境成為元嬰大能的沈嬋,身上裝著她的腺體,提著九天,在誅魔陣裡親手瞭解她的性命。
疼。
她記得傷疤幹了又裂開的感覺,她記得她像被圍獵的狗一樣,趴在地上討饒,她狼狽不堪,沈嬋一襲素衣纖塵不染。
沈嬋恨她。
沈嬋恨不得她去死。
女孩嘔出一口血,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青雲殿裡,沈嬋越想越不對勁,到底還是給鐘樂寫了一封信,詢問她當初從姝衡手裡奪回魔劍的細節。
這魔劍太平靜了,一點魔氣也沒有,到底是被渡化了,還是找到了新的宿主,以及那魔氣到底是什麼,是魔頭洛姒的殘魂,還是魔劍裡生出的劍靈。
沈嬋微微垂眸,視線落在一旁的九天劍上。
曾經在九天劍裡,如今在她身體裡的那團東西,究竟和呂浮玉有什麼關系。
她閉著眼睛,抬手抵著太陽xue,還沒把其中頭緒理清楚,忽然猛地睜開眼睛。
——小重峰上的結界有波動!
下一瞬清晰的畫面映在沈嬋眼中。
藍天白雲下,粉衣少女出了院子,禦劍往外走,不出意料被結界撞了回來,她不死心,靈力往外沖了一下,結界似水波蕩開,隨後依舊紋絲不動。
她並不知結界的施術人正在看著自己,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試著闖出去,最後力竭地坐在地上,抬起眼睛望向不遠處的山脈。
那雙向來帶著笑意的眼睛冷了下來,明離咬著牙,絕望大罵:“沈嬋,我!”
眼淚不受控制從眼角簌簌滾落,明離放棄嘗試,把臉頰埋進手臂裡,明離抱著膝蓋蜷縮起來。
嗚咽聲慢慢透出來,時高時低。
青雲殿裡,沈嬋呆呆地愣在原地,身體似墜入深淵,寒意刺骨。
她從未告訴阿梨她的名字,阿梨向來只會喊她“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