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滿牆壁的古琴、屋子正中央的雞翅木根雕茶臺、兩個大活人,林懷遠全都視而不見,眼裡只有慵懶陷在圈椅厚厚軟墊裡的人。
那人坐在窗邊,穿著一身帶兜帽米白休閑套裝,就著從外面大槐樹樹冠灑落的星星點點光斑,有一搭沒一搭的翻著線裝豎版的《西麓堂琴統》,半點不想搭理人。
前塵過往登時呼嘯撲來,千思萬念,堵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沈悠。
是她。
她還在,就在那,不理人。
“這位先生,買琴?”
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見他一眨不眨的盯著沈悠看,一臉不快,擰著眉毛問他。
林懷遠沒說話,徑自走向窗邊的沈悠。
她總算掀起眼皮看人了,黑亮的眼睛滿是驚訝,眉尾黑色小痣隨著挑起的眉毛一跳。
林懷遠走到圈椅前,赤紅的眼眸死死盯著她看,看她眼尾的小痣,如饑似渴地描摹她圓溜溜的眼型,像是要吃人。
突然,他俯下身來,雙手撐在了圈椅兩側,把人罩進懷裡。
雙眼還是赤紅的,嘴角卻牽起了一個自嘲的弧度:“呦,這不是我孩子他媽嗎?”
“呦,這不是我那小竹馬嗎?”這是沈悠跟他說過的第一句話。
四個半月前,他莫名其妙的昏迷了,穿越到了一部叫《墨守不成規》的男頻架空歷史小說裡。
小說主要講述了天下五分,戰亂不斷的年代,本來打算一直獨善其身的墨守城在少城主的帶領下,最終一統五國,使八方來拜,四海歸一的熱血戰鬥故事。
林懷遠穿越成了那個和他長相名字都一樣的少城主,也就是書中的男主角,他穿越過去時,少城主剛剛年滿十四歲,主線故事還沒正式開始,那時的少城主還是個不問世事的翩翩貴公子,而令他下定決心要逐鹿天下的那個小青梅還活著。
小青梅名叫沈悠。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北風卷地,千裡雪飄。
班師回朝的沈將軍帶領百餘輕騎從宣武門騎馬入京,百姓夾道歡迎,熱鬧的如同笙歌簫鼓喧的上元節。
大梁已經很久沒打過勝仗了,沈將軍那次接連收複十二座城池,群情莫不為之振奮,街道旁但凡能站人的地方、能坐人的酒樓店鋪,全都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
林懷遠抱著一隻膘肥體壯的大白貓坐在福來酒樓之上,靠著窗垂眸往下看。
百餘輕騎俱是一身紅黑相間的軟甲戎服,馬蹄翻飛,雪花四濺,猶如漫天大雪中的一陣黑色狂風。
就在這時,懷裡的貓突然毫無預兆地掙脫開來,輕盈地跳上窗稜,林懷遠伸手一撈,堪堪擦過貓身,那貓直接從三樓一躍而下。
人群驀然發出一陣驚呼聲。
只見一位身材嬌小的副將從馬背上飛身縱起,在半空中伸手接住了白貓,接著又是淩空一翻,直接坐在了福來酒樓三樓的窗稜上。
少女單手抱貓,託著下巴看他,眉眼飛揚,眉梢的小痣也跟著揚起,笑得恣意又戲謔:“呦,這不是我那小竹馬嗎?”
回憶中的少女與眼前人的眉眼重疊在一起,林懷遠伸手撫上了沈悠眉尾的小痣,摩挲著,啞著嗓子問她:“這痣沒變,你呢,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