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錢耀宗穎檜。穎檜覬覦高氏的蕩離之術,找到桂老頭,威脅他出面請桂平重新做一件紅斂衣。但桂平做了之後,卻沒有交出來,而是以假死方式避開巫教追殺。桂老頭捶胸頓足,痛心疾首:“……不知哪裡出了岔子,桂平突然暴斃……都怨我,若不是我苦苦哀求,他一向謹慎,決不會暴露於巫教視線之內……”
瘸腿乞丐冷冷道:“你早已同巫教勾結,他若不死,你拿了那件紅斂衣,能放過他嗎?還有冉虯,今晚若不是湊巧,你只怕要取了他的內丹來給自己續命吧?”
桂老頭猛地抬起了頭,五官扭曲,灰白的眼珠子爆出,在閃電的照耀下猶如惡鬼。
公蠣卻沒有留意,滿心想的都是離痕說的話:“桂平,桂平是被小順子殺死的!”
桂老頭循聲轉向公蠣。公蠣不知道該不該說,看著瘸腿乞丐,小聲道:“桂平的棺材上留有氣孔,被小順子用蜂蠟封上了,而且釘棺材的釘子,也被換成了有回鈎的三寸長釘。但是……棺材裡,並沒有桂平的屍身,只是個衣冠冢。”
桂老頭騰地站了起來,驚愕道:“你說誰?小順子殺了桂平?……竟然是小順子殺了桂平?……”瘸腿乞丐卻未有任何驚異,平靜地道:“攰平意外離世,屍身被盜,這個棺材局只有你能啟動。”
桂老頭披頭散發,自己扣著脖子喘起了粗氣:“不是我啟動的!真不是我啟動的……”
公蠣的冷汗涔涔而下,抖著聲音道:“誰……誰偷了桂平的屍身?”
瘸腿乞丐看了他一眼,道:“桂平之妻。”公蠣難以置信,驚愕道:“怎麼可能?”想起那晚桂家娘子哭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心中猶有憐惜,後悔之後沒能去探望一下她。
瘸腿乞丐似乎知道他想什麼,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桂家娘子在安葬了小順子的第二天,自縊於臥室房梁之上,桂平的屍體也在臥室床下被發現。”
公蠣呆若木雞。瘸腿乞丐同桂老頭之後的交談,公蠣一句也沒聽進去,那些塵封在心中的秘密,如潮水一般翻湧出來。畢岸是否收到自己的傳訊去調查桂平之墓?小順子到底是哪一方的?若說小順子是巫教的,紅斂衣他只需上交便可;若說他不是巫教的,王瓴瓦明明已經死去,小順子為何說紅斂衣被王瓴瓦買走?而小順子的死,是被巫教滅口還是被桂家娘子所殺?若桂家娘子知道是小順子所為,為何那晚阿隼問話她卻不透漏半分?是何人送信給胖頭,從而導致四人共同被困壽衣店?——難道流沙棺對付的不是魏和尚龍爺,而是忘塵閣?
頭又開始疼起來了,像一把尖針在腦袋裡攪動,公蠣用手狠狠敲擊腦袋——這麼多天不見畢岸阿隼,莫非兩人已經遇難?
一時間天旋地轉,身體像被東西緊緊勒住,透不過氣來。公蠣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絕望地叫道:“畢岸!畢岸!”
五)
待公蠣清醒過來,他已經被頭朝下吊在了皂角樹上,而吊他用的繩子,竟然是那棵老皂角樹的枝椏。旁邊狼狽不堪的晃悠著掙紮的,是一向冷口冷麵的瘸腿乞丐。
桂老頭顫顫巍巍,摸索著點燃了一隻畫滿符號的白燈籠掛到樹枝上,嘆氣道:“謝謝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只是年輕人,瞎打聽這些事兒,對你可沒什麼好處。”他仰臉看著如同華蓋的皂角樹,陰惻惻笑道:“樹兄,今晚這頓美餐你慢慢享用吧。”
瘸腿乞丐掙了兩下,怒道:“攰和,你如此行事,不怕遭天譴嗎?”
公蠣心中越發煩躁,來回扭動身體,卻被纏得更緊。
桂老頭猙獰地笑了起來:“天譴?我攰氏那麼多族人死於非命,老天可有垂憐一二?”他端起整個茶壺,咕咚咕咚喝了一半,剩下的全部潑在皂角樹根上,“再說還有這個小水蛇頂缸,只要度過今晚,誰還能奈我何?”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叫道:“攰氏祖先在上,請助不肖子孫攰和一臂之力!待我同樹兄共同修煉成功,定不負您和祖師爺重託!”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爬起來手舞足蹈,嘴裡發出奇怪的呼嘯聲。
伴隨著他的呼嘯,老皂角樹的樹枝快速扭動,如同活的觸手,將公蠣和瘸腿乞丐裹得如同粽子。
桂老頭的手臂不知何時竟然也成了樹枝模樣,長著些許葉子,腰身虯曲,面板幹枯,同這棵妖異的老皂角樹一模一樣。瘸腿乞丐呆了一呆,忽然叫道:“樹魁!是樹魁!剛才的茶!”
公蠣突然明白,剛才的茶水,是桂老頭啟動樹魁之法的藥引,而桂老頭並非他自己說的那樣心如止水,只想治好烏血癥,而是野心勃勃,偷偷習練巫術。
桂老頭轉過頭來,桀桀而笑,一張臉已經變成皴裂的樹皮,頭發則成了一蓬細小樹枝,正在飛速生長,整個人看上去完全是個能夠移動的樹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