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泥人的表情怪異,搖頭不答。恰好一個進香的佝僂老婦牽著一個小女孩過來買泥人,挑了半日,相中一隻擬人樣兒的小羊,接著又有幾個滿臉汗道子的孩子圍上來,嘰嘰喳喳每人挑了個走了。
捏泥人的本來只是路過歇腳,沒想到生意還不錯,樂呵呵的十分開心。公蠣等這撥人散去,忙又摸出五文大錢道:“麻煩再幫我捏個瀟灑飄逸些的。”
捏泥人的一口應承,嘴裡嘟囔道:“要瀟灑飄逸的……抬頭,挺胸,衣擺隨風飄起……”看他長相粗笨,手掌肥厚,但一捏起泥人來妙手生花,泥巴在他指下如同活了一般。
真是行行出狀元。公蠣連聲驚嘆,大贊他手藝好、心靈手巧。捏泥人的被捧得眉開眼笑,道:“公子好人,不嘲笑小的粗笨。這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兒,好多人看不上呢。”
原來這侏儒因為容貌醜陋,常被嘲笑戲弄,剛才也是因為被北市幾個小混混驅趕,這才匆忙挑著竹屜來到了土地廟這個相對僻靜的地方。他見公蠣衣著華美,氣質不凡,原本有些膽怯討好之意,但公蠣不僅沒有架子,反而對他贊揚有加,令他頗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感覺。
公蠣索性充一把豪氣,在旁邊瓜果攤上買了兩個新鮮的大桃子,給了他一個,趁機問道:“雙面泥人怎麼回事,老哥說來聽聽?”
聽到自己被稱為“老哥”,捏泥人的侏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咧嘴傻笑起來,小聲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按照祖訓,無故不得製作雙面泥人。”
公蠣熱情地將桃子上的絨毛擦拭幹淨塞給他,道:“我瞧著挺好玩的,一面人臉,一面鬼臉。”捏泥人的臉色一變,道:“鬼臉?”
公蠣道:“是啊。可有什麼不妥?”
豁牙小販插嘴道:“您在哪裡看到的?”
公蠣輕描淡寫道:“在一個朋友那裡。要不,你幫我也捏一個?”
捏泥人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不不,我從來不做這種生意。”公蠣越發好奇,道:“不就是個普通的泥人麼,我出兩倍價格,回去送給我家小妹。”
捏泥人的老實巴交,搓著手躊躇良久,小聲道:“公子,我這麼跟您說吧,您說的那個算是泥人手藝的一種,叫做雙面俑,用來製作邪祟的。”
原來捏泥人的同木匠、鐵匠這類技藝性工匠一樣,都是有些看家本領的。特別是捏泥人,最早屬於巫術的一個小小分支,專為製作陶俑、冥器,後來隨著巫術被官府打擊轉入地下,捏泥人因為其觀賞性和藝術性,漸漸從製作巫人陶俑工藝中分離出來,成為市面上尋常的小手工藝品。但若轉行做了普通生意人,便要遵循嚴格的行業規範,所謂的“三不捏”:一是陪葬人俑不捏,二是下蠱毒蟲不捏,三是雙面泥人不捏。
公蠣沒料到一個小小的泥人行當還有諸多規矩,疑惑道:“開玩笑,這麼個小泥人,有什麼邪祟的?”
豁牙小販賣著菜還不忘插嘴:“公子你不知道,這行當水深著呢。”
捏泥人的雙腳在地上蹭來蹭去,囁嚅道:“要是……要是誰被捏了雙面俑,就要……就要倒黴。”
公蠣感到奇怪,道:“怎麼倒黴了?”
捏泥人的面露難色,遲疑了一陣,將公蠣拉到一邊,比比劃劃道:“我聽我爹說的,雙面俑,邪氣得很……捏一個雙面的泥人兒,用那人的頭發、指甲燒成灰,再用他本人的掌心血攪拌,這世上便會出現同那人一模一樣的人。而他本人容貌就漸漸變成背後那張臉……慢慢地就被人給替換掉了……只有最貼近的人,才能做得了雙面俑哩。”
他說得雖然夾纏不清,公蠣卻聽得心裡發涼。若雙面俑之說確有其事,那麼能夠拿到自己指甲、頭發和掌心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