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家娘子畏懼阿隼,不敢多言,想了片刻,低聲道:“我同他成親十一年,他唯一這件東西是不準我碰的。”
她頓了一頓,垂淚道:“在他去世前一段時間,很是煩躁,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晚上也不回去,只住在這裡。我只當是小順子學不會針法,惹他生氣,也不敢多問。連著幾晚,我實在放心不下,吃晚飯後便提了些茶水過來,走到門口,便聽他在裡面哭。
“他哭得很是傷心,我進去了他都沒發覺。他一邊哭一邊唱著古老的曲子,我雖然聽不懂,但卻能夠感覺到悲壯和憤懣。但見我進來,他又若無其事,什麼也不肯說。我看他情緒低落,也沒敢追問,想著時日久了,慢慢了解不遲。”她掩面而泣,“誰知過了七日,他便去世了。”
一直在旁邊默然不語的畢岸忽然道:“關於他的祖上,你瞭解多少?”
桂家娘子一連串說了這麼多,精神委頓下來,無精打採道:“他只說祖籍巴蜀,來中原已經好多代,家族人丁不旺,祖上的事跡已經不記得了,只剩下這幅畫軸。”
阿隼道:“你們結婚多年,為什麼沒有孩子?”
公蠣覺得這話唐突,忙朝阿隼打眼色。阿隼卻固執己見,盯著桂家娘子的臉,堅持要她回答。
桂家娘子的臉上泛起紅暈,情緒激動起來,良久方道:“是他堅決不肯要……這行當雖然不怎麼體面,但足夠我們一家吃喝,家境也算殷實。我同他感情也好,只是對要孩子一事……”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他堅決不肯要,不知從哪裡得了些藥粉,說吃了之後便不能生養。我問他原因,他說不喜歡孩子,可是,”她用力掐著手掌心,“他看到人家的孩子,明明喜歡得什麼似的,眼裡滿滿都是愛意……”
公蠣見她五指雪白,保養良好,顯然桂平對她頗為愛護。
桂家娘子又抽泣起來,道:“我也曾以死相逼,可最後他痛不欲生的樣子,比我更難過十倍百倍……孩子的事情就這麼耽誤下來了。”
阿隼道:“聽說桂平是無疾而終,那在他去世之前,可有受傷或者生病嗎?”
桂家娘子道:“生病卻沒有,不過……”她遲疑了一陣,道:“有一次我來送飯,見他手臂上有烏青的瘢痕。我問他是不是碰在哪裡了,他卻說我眼花,手臂上的青斑是不小心在紙紮店弄上的顏料。”
阿隼逼問道:“之後呢?”
桂家娘子嗚咽道:“之後……之後他仍不肯家住去,也藉口忙不怎麼見我。可是那天,他突然回家了,帶了我愛吃的糕點酒食,他拉著我的手,同我說了好多,還說他要是死了一定不要穿壽衣,就穿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的;還告訴我家裡的銀兩放在哪裡,這裡還有多少銀錢……
“我覺得不吉利,像是交代後事一般,便堵著他的嘴不肯讓他多說。他卻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但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的開心中帶著無盡的悽涼。可我當時以為自己多心,便一同開心,像個傻子一樣。
“那晚我喝了酒,迷迷糊糊睡了,聽見他說要洗個澡,幹幹淨淨地走,我扯著他的衣袖說不許走,就在家裡睡。他說好,陪我一起睡,但洗了澡後卻換上了他最喜歡的衣服……”
看她哭得那麼傷心,公蠣自然也猜到了結局:第二天早上,等她醒來,桂平已經死了。
但桂平是真的死了之後被人盜了屍體,還是根本就是個障眼法,偷偷做了衣冠冢呢?
畢岸拿起那個燈盞,道:“這個東西,你可認得?”
桂家娘子抬頭望了一眼,道:“認得,幾天前從一個破箱子中翻出來的,我看沒什麼用處,就給了小順子,拿來鋪子裡用。”
看來桂家娘子不知道任何內情。
畢岸擺弄著小燈盞,看似隨意道:“桂平身後事,是誰打理的?”
桂家娘子低聲道:“小順子和對面紙紮店老伯。”
阿隼道:“桂平做殯葬業多年,怎麼不給自己準備個像樣的墓碑?”
阿隼定是看到了桂平墓前那個簡易的木牌。公蠣心中一喜,心想王瓴瓦一事總算沒自己什麼事兒了。
桂家娘子哽咽道:“我也是這麼想,不說用最好的,至少要立個差不多的墓碑。可小順子拿出了他的遺囑,上面白紙黑字交待,一定不許立碑。還是我心裡過意不去,才立了塊簡單的木牌子。”
畢岸道:“遺囑上還有什麼內容?”
桂家娘子眼淚朦朧,良久方道:“他囑咐我要好好過日子,要小順子孝敬我。”
阿隼道:“娘子能否將遺囑借我等一看?”
桂家娘子抹了眼淚,搖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內容。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