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同樣位置上掛著一件寶藍繡花內穿壽衣。小裁縫也不在,做了一半的活計還放在木臺上。
公蠣怒氣沖沖,在懸掛的衣料、成衣後面翻了個遍,也不見那隻野貓的蹤影,自然也沒找到荷包。
荷包裡雖然沒有幾文錢,但那是公蠣最後的盤纏。公蠣扯著嗓子吆喝起來:“有人沒?小裁縫,小裁縫!有沒有看到一隻貓?”
對面紙紮店的一個憨厚老漢探頭道:“他在內堂呢,老半天了。你去裡面看看。”
內堂有些暗,一下子瞧不清裡面,但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貓叫,公蠣沖著聲音撲了過去,叫道:“死野貓!”
沖得太猛,一下子撲到了一個人身上。公蠣一看,原來是小裁縫,坐在椅子上,斜靠著身後裁剪衣服的木板臺子,手裡握著把剪刀,瞪眼看著自己,而咕咕的叫聲就在附近。
公蠣胡亂道了個歉,東張西望往圓凳下以及他身後尋找:“對不住,你有沒有看到一隻黑色大野貓?……”忽然發現兩手黏糊糊的,伸在面前一看,竟然全部是血;不僅手上,連腳下地面,都汪著好大一攤血。
公蠣哇一聲跳了幾步,拉開後面小窗窗簾,頓時呆了。
小裁縫喉嚨被人割開,咕咕的聲音正是他發出的,帶著泡沫的血一股子一股子流下來,如同翻動的噴泉。額頭上還鼓起一個大包,滲著血珠子。
公蠣舉著雙手,手足無措。
小裁縫竟然還有意識,嘴巴一翕一合,似乎想說什麼,卻只發出呃呃的喘息聲,反而讓斷開的喉管流出更多的血和泡沫來,手中的剪刀落在了地下。
外面傳來腳步聲,紙紮店老漢嘮嘮叨叨道:“小裁縫,你幹嗎呢,趕緊出來看店啊。”
公蠣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轉身便要逃走,卻被小裁縫死死拉住了衣角。
公蠣見小裁縫直勾勾盯著自己,心裡竟然一陣慌亂,正要伸手開啟,忽然小裁縫瞳孔之中,自己的身影之後竟然對映出一個奇怪的東西,急忙回頭,背後卻空無一物。
這麼一瞬間工夫,做紙紮的老漢已經開啟簾子進來,同公蠣對視了片刻,大叫一聲:“殺人啦——”殺豬一般的聲音似乎讓寂靜的福壽街為之一顫。
公蠣依舊舉著沾滿血的雙手,腦袋一片空白。外面亂七八糟響了一陣,吆喝聲音此起彼伏,很快將壽衣店圍得水洩不通,有看熱鬧的,有去報官的,棺材鋪幾個青壯年匠人拿著棍棒,相互鼓勵著進來,準備活捉公蠣。
公蠣哆嗦著道:“我沒殺人……”一個青年喝道:“你沒殺人,手上腳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公蠣急忙辯解:“我一進來,就看到小裁縫坐在圓凳上,身上地下都是血……”
人群外圈一個男子叫了起來:“你手上的血是怎麼回事?”一個女人叫道:“大白天帶個黑帷帽,一看便不是什麼好人!”更多的人吆喝起來:“扯掉他的帽子!”“準備家夥,別讓他跑了!”
公蠣急得頭上冒汗:“不是我,不是我……”無人聽公蠣解釋,七嘴八舌,言之鑿鑿,好像他們都親眼看到公蠣殺了小裁縫。那人情緒激動,叫道:“可憐的小裁縫,年紀輕輕就這麼沒了!”兩個同小裁縫交好的中老年婦女哽咽起來,咒罵公蠣這個形容猥瑣的劊子手,群情更加激昂,紛紛吆喝著要打死公蠣。
內堂位置小,因唯恐踩到血跡,兩個青壯年匠人手持棍棒守在了門口,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扁著衣袖,拿著一把鋒利的菜刀,朝著公蠣揮舞。
公蠣聽不到眾人在講什麼,抱頭蹲在了地上。地面上,最下面一層血跡已經凝固,上面的層層疊疊慢慢推進,像是一塊在血月下帶著暗紅反光的梯田模型。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劣質布料的氣味,沖著公蠣的鼻子。
壯漢的臉在公蠣的眼前無限放大,公蠣看見他鼻孔令人惡心的鼻毛,粗大的毛孔,和隨著咒罵噴濺出來的口水,帶著一股難言的臭味。
公蠣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強烈憎惡之感。為什麼這些凡人會如此愚蠢、固執呢?他騰地站直了身,惡狠狠地盯著那個壯漢。
壯漢忽然覺得帷帽黑紗裡面射出兩道綠光,陰冷兇殘,猶如黑夜的猛獸,心中莫名害怕起來,不由後退了一步,顫抖著叫道:“你……你想做什麼?”
後窗有縫隙,可以化為原形逃走。腦海裡一個聲音提醒公蠣。
不!我為什麼要逃走?這些愚蠢的凡人,根本不配享有洛陽的繁華。公蠣一甩腦袋,發出一陣嘶啞的怒吼,帷帽落在了地上。
公蠣的眼睛變成了煙霧藍色,帶著一圈暗紅的底暈。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的變化,柔軟的面板正在飛速形成一片片堅硬的鱗甲,有一種隱隱發熱發癢的感覺,很是舒服。
公蠣笑了起來,沙啞之中夾雜著噝噝聲。他將目光投射在壯漢握著菜刀的右手手腕上。
壯漢正緊張兮兮地盯著公蠣,忽然如同被蜇了一般,菜刀啪嗒一聲掉在裡血泊中。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壯漢的手腕處呈現出一處雞蛋大的黑紅色,形如燒傷後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