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插在香爐裡。
影子問道:“你又聰明又勤奮,巫術進展最快,在教中一直深得龍爺器重,不像我,學了這麼多年,一無所成,你怎麼會在七年前強行離開聖教呢?”
高氏瞧著一明一滅的香頭,道:“那些年裡我執行了好多次任務,其中三次大的任務,每次都超過一年;每次結束,我都難過得像死過一樣。”
影子道:“我一直沒問你,你執行的是什麼任務?”
高氏道:“第一次,是在黔中,尋找一本叫做《巫要》的書籍。第二次,在幽州扮作青樓女子,勾引當地一個富商,取了他的萬貫家財。第三次,卻是在姑蘇,處心積慮地嫁給一個貧苦的秀才。”
影子木然地重複道:“嫁給一個秀才?”
高氏黯然道:“不錯,只因為龍爺想要探聽這秀才家裡的秘密。”
影子不語。高氏道:“在龍爺眼裡,我們不過是個工具,完成任務,殺死目標,轉眼便可投入另一個任務。可惜我的心還是肉做的。”
她低下頭,輕輕撫摸著二丫的小腦袋:“收藏《巫要》的老人家,對我可好了,當我親孫女一樣。便是那個俗氣不堪的富商,也當我寶貝一般寵著愛著。那時候我便想啊,我想做一個普通人,做人家小妾也好,貧苦受窮也好,只要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影子道:“所以你便萌生退意了。”
高氏道:“是,嫁了秀才之後,我更加厭倦這種生活。”她半個身子靠在香案上,仰臉看著天上的月光:“他叫桂睦,家裡很窮,在街上靠賣字寫信為生,勉強過活。可是他卻是對我最好的。”
“我喜歡吃什麼,只要說過,他便記得,賺了錢便買給我,自己一口也捨不得吃,卻滿心歡喜地看著我吃。冬天給我煨手,春天給我採花,他還會唱很動人的小曲兒。他很用功,寫得一手好文章,你知道嗎,他說一定要考取個功名,不讓我跟著受苦。”
影子沉默一陣,小聲道:“他不過哄你而已。他大你十幾歲,情場這點事兒,自然老道。”公蠣覺得,那人的口氣不無嫉妒,甚至帶著幾分刻薄。
高氏慘然一笑,道:“是麼?哄也好不哄也罷,那段時間,真是最幸福的時光。”
影子道:“做任務最怕投入感情,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聽說最後這個任務你並未完成,龍爺很生氣。”
高氏道:“是,龍爺要我打聽他們家族的秘密,我沒做。龍爺要我殺了他,撤離長安,我也沒做。”她直視著影子:“我,懷了秀才的孩子。”
公蠣心想,原來二丫果真不是錢耀宗的孩子,難怪錢耀宗對待二丫的態度如此奇怪。
影子低聲道:“這可犯了聖教的大忌了。”
高氏的手不由自主按在小腹上,好像孩子還在腹中:“得知我有了身孕,他開心得不得了。他在閨房之中叫我丫丫,他說有了寶寶,你是大丫,寶寶就叫二丫……”
影子微微搖晃。高氏的聲音越來越低:“可是快四個月時,我想吃些酸果子,他出去買,不知怎麼就被受驚的馬給踩死了。”她的眼神忽然淩厲,尖聲叫道:“巫教做的!是不是?”
高氏不再稱呼“聖教”,而是按照民間的說法,直接叫“巫教”。
影子驚慌地往四周看了下,支吾了一聲,道:“這個……我真不知道。”
高氏眼睛裡滿是恨意,良久才道:“沒幾天,龍爺便派了信使來聯系我。我懷著身孕,還能怎麼辦,只好又回了教內。”
影子道:“後來的我大概瞭解。你表面上溫順,實際上卻伺機逃走。”
公蠣本來想離開,但越聽越驚心動魄,聽得著了迷。
高氏眼神冰冷,道:“我心已死,這巫教我一刻都不想待。”
影子低聲道:“真羨慕你的勇氣。”
高氏聲音柔和下來,道:“我當時本想帶你一起走的,可是龍爺突然發難,實在來不及通知你。”
影子道:“我哪裡有這個膽量?你知道……我膽小得很。就像今日,接到命令,我心裡極不情願,卻不敢違抗半分。”口氣全然不像一個執行任務的冷血殺人,而是一個受了委屈的懦弱孩子。
高氏發了一陣呆,勉強笑道:“你年齡小,未經事,自然膽小。像我這樣魚死網破的,又有什麼好。”
影子道:“第二天我記得是清明節,下著小雨,聽說你破了龍爺的牽魂陣,並偷走了他的扃骸皿,真替你高興。”
高氏抬起下巴,蒼白的面具在月色下顯得有些恐怖:“是,其實在執行第二個任務之時,我已經留心要擺脫巫教。”
高氏是個心思縝密的女子,她很快明白,巫教之所以難以擺脫,是因為不管你逃到哪裡,巫教總能找到。“我留意到,龍爺的房間,不管擺設如何變動,總有一件東西是不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