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看慕容叡如同困獸, 在面前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
“阿蕊難道不說點甚麼嗎?”慕容叡轉了幾圈, 站住看她。明姝從頭到尾沒有發出過一聲, 看著慕容叡這麼轉來轉去的,他兩眼直直盯著明姝。
明姝喝了一口熱茶,茶餅是從南邊來的,洛陽裡漢風時興了十多年, 茶湯這個原本在南朝風行的東西也成了洛陽貴族手裡的常客。
茶水入口,有微微的苦澀味,不過很快這股淡淡的苦味就消弭了。
明姝看了他一眼, 把手裡的茶杯放下來,“你就是太心急了。”
慕容叡一愣,一掀下擺坐在她身邊,拉長了一張臉。
“你前幾年一直都在忙公務,陪他身邊也不是你。你說他怎麼會認你?”明姝沒說的是, 長生和慕容叡一樣認死理, 這孩子認定了的東西,沒個三年五載, 恐怕是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天天朝著要阿六敦。”慕容叡一手撐在矮幾上, 滿臉的頭疼,“阿六敦又有甚麼好的!”
“至少這幾年,還是陪著他長大的。他的確是對長生嚴苛了點,但陪他玩鬧的時候,你沒見到。”
一個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另外一個時時刻刻就在眼前。孩子不懂那麼多, 誰日日在眼前,就和誰親近。與血緣這東西,都沒有太大的關系。
慕容叡一張臉幾乎黑到了底。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現在還來得及麼?”慕容叡過了好會,終於接受她的話,他伸手揉了揉鼻眼間的xue位,聲音裡都透著一股無奈。
“不知道。”明姝搖搖頭,“他又不是不懂事的三四歲孩子了。”
現在的長生都已經記事了,慕容叡想要鑽空子,都要比之前艱難幾倍。
慕容叡坐在那兒,好半天吐出口濁氣來。心不甘情不願,但現實偏偏又擺在眼前。長生就是親近他看不起的那個兄長,對他這個親生父親,是阿叔,只是阿叔。
長生爬樹從樹冠上摔下來,摔斷了腿,哪裡也去不了,想去也去不成。十二個時辰裡,只能呆在臥房裡。
男孩這個年紀上竄下跳的,幾乎半點都閑不住。可是他動不了,也不敢動。阿孃和他說,要是不好好臥床休息,到時候骨頭長不好,路都不能走。
母親說的話都是對的。長生嚇得一動都不敢動,所有的起居都有侍女和家僕伺候。不過這段時間,阿叔來的次數多了。
他知道阿叔是個很厲害的人,也很忙碌,幾乎一天到晚都見不到他的人。現在他每日都會過來,可是自己不怎麼想看到他了。
阿叔才不是阿爺呢。阿孃只有一個,阿爺也只有一個,怎麼可能會有兩個阿爺呢。
阿叔才不會變阿爺呢。
長生心裡想是這麼想,可越發不想見到慕容叡。慕容叡記得明姝說過的話,回來之後,都要去長生那兒坐一坐,和他說幾句話。
一個大男人和個小屁崽子能有什麼話說?
慕容叡嘴裡說來說去,不過就是要長生好好養傷,回頭傷好了,去帶他看小馬駒。要是喜歡還能給他一匹。
西域良馬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洛陽裡頭權貴不少,好馬也有不少,朝廷馬場裡的馬,會把得到的最好的馬送來。
慕容叡說,最近有人得了一匹馬,渾身金黃,要是長生好了,就帶他去看。
初聽長生很興奮,恨不得馬上好了,和叔父去看看金黃的馬駒。可是天天聽得都是那套,長生就只剩下兩眼瞪著帳子,巴不得這個叔父別來,多讓他和母親待會了。
長生聽從醫囑,好好躺著養傷,沒有亂蹦亂跳,小孩子原本骨頭軟,而且傷口痊癒的速度要快,養了幾個月之後,骨頭長好了。下地行走,也沒有什麼不便。
明姝提起來的心終於可以穩穩妥妥的放了下來。這幾個月來,沒有一天她不是在擔心孩子的腿腳會出問題,畢竟傷到骨頭不是小傷。
親眼看到長生在侍女的攙扶下下地,然後嘗試著走了幾步。
這段日子,長生除非必要,不然不會下地,兩條腿開始走的還有幾分別扭,過了好會,許久沒有挪動的腿走的像模像樣,再過一段時間,已經和受傷前一樣了。
明姝喜出望外,“好了!”
長生蹬蹬腿,重重點頭,他爬上坐床,鑽到明姝的懷裡,“嗯,阿孃,我真好了!”
說著他兩眼格外期待的看著明姝,“阿孃,我腿好了,我們甚麼時候回去啊?”
明姝面上僵住,“這麼想回去?”
長生點頭,“我都好久好久沒有見到阿爺了。”
明姝有些僵硬,她抱住他,眼睛對上懷裡孩子的雙眼,不自覺別開,“你腿才剛剛好,不要到處跑了。這幾天你落下了好多功課,你師傅到時候還要來考你。”
說著明姝笑了笑,“快去好好讀書吧。你不讀書,到時候就要被人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