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慕容陟微微蹙眉, 終於從腦海中翻找出那麼一絲半點的印象。
“大公子好久不見。”胡文殊見慕容陟並沒有馬上認出他,也不氣惱,在馬上抱拳行禮。他這番做派,倒是讓慕容陟不好意思將在家裡帶出來的怒火一股腦撒在他的身上。
“原來是胡家的二郎君,失敬。”慕容陟回禮道。
胡文殊騎馬過來,“我今日在街上閑逛,不知大公子是否有空,若是有空的話,不如到寒舍中小酌幾杯如何?”
胡文殊的熱情相邀, 讓慕容陟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慕容陟和胡家相處的並不多, 只記得胡家的這對兄弟很奇怪, 明明一母同胞, 親生兄弟卻生的迥然不同。現在胡文殊過來, 他心下頓時有些戒備。
“看來……大公子是有事了?”胡文殊見慕容陟盯著自己半晌都沒有說話,試探道。
慕容陟想起那些文書,不由得自嘲一笑, 自己現在這樣, 等於是被家裡養著了, 這樣的他又有甚麼好忙的?
“沒有,若是胡二郎不嫌棄的, 就叨擾了。”慕容陟道。
他不想回家,從家裡跑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哪裡可去。既然胡文殊來了, 暫時就去他家中。
胡文殊面上露出笑容,在前頭帶路。
到了胡家在平城的宅邸,胡文殊吩咐下去準備酒肉。
不多時,奴婢們就把食床抬上來,上面是準備好的美酒佳餚。
慕容陟心中有事,揮開前來幫忙斟酒的美婢,自己伸手把酒壺提過來,給自己斟上滿滿的一杯。
胡文殊看著慕容陟這麼大杯大杯的喝酒,他持著酒杯坐在一邊看了好會,等到慕容陟喝了兩大壺酒之後,才慢慢開口,“大公子借酒消愁,是心裡有事吧?”
他口吻看似詢問,其實早已經下了結論。慕容陟聽出來,持著酒杯,落寞一笑,他看了胡文殊一眼。胡文殊和其兄胡菩提不同,兄弟兩個一母同胞,甚至都起了個菩薩名字,可是長相卻是天壤之別。胡菩提生的粗鄙不堪,但是胡文殊容貌秀麗,肌膚白皙。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當年,也是這樣的。鮮衣怒馬,是平城裡一等一的貴公子。那時候的他還是完好的。
慕容陟越發沉默,他丟掉了酒杯,直接把酒壺端來,對著壺嘴喝酒。
胡文殊等他喝了半壺,這才伸手攔住,“好了,美酒雖好,但是貪杯傷身。大公子已經連續喝了許多了,吃點熱菜,保養身體。”
“保養身體?”慕容陟聞言笑了。他把手裡的酒壺往旁邊一丟。酒壺咚的一下落地,裡頭沒有喝完的酒液泊泊躺出。他整個人斜躺在那兒,自嘲的笑,“我現在這樣子,還用得著保養身體?”他說著抬了下傷腿。
他這段時間幾乎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若不是斷骨重接危險抬高,甚至可能還沒治好就有可能先喪命,不然他就連骨頭都恨不得敲斷重接。
他這個身子,算是廢了。
慕容陟頹然躺在床上,兩眼布滿血絲,緊緊的盯著上面。
胡文殊放下手裡的酒杯,他靠過去,“我以前來平城來的少,不過也有心見過大公子幾面,記得大公子那時候意氣風發,面如冠玉,真是讓人印象深刻。但是大公子也別灰心喪氣,這世上的能人異士多,說不定甚麼時候,府君就能為大公子尋得一個良醫,就能和以前一樣了。”
胡文殊說完,慕容陟的眼底燃起點點希望,但是他眼眸微闔,那點希望都沉澱下去。
他猶豫了下“我這段日子去平城衙署,怎麼看到的都是二郎君?”
“胡二郎既然如此聰慧,善解人意。”慕容陟說到‘善解人意’四字的時候,嘲諷之意越發明顯。
“府君是有意讓二郎君接手?”胡文殊話語裡也略有些不客氣。慕容陟沒有說話。
“其實二郎君我也聽說過,甚至和他交過手。這人在武藝上的確是一等一的強。”想起鎩羽的那幾次,胡文殊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層陰翳。
他手指重重的摩挲著酒杯上鑲嵌的瑪瑙石。
“只是二郎君之前都是在牧民裡頭打滾,說實話,他還能認得字,就已經算是養父家裡,對他不錯了。這樣的人,讓他接觸政務,讓他出謀劃策。府君還真是放心。”
胡文殊抬眼見到慕容陟眼裡有什麼晦暗的東西動了兩下。
慕容陟過了許久都沒說話,胡文殊以為自己的那些話可能起了作用,正要往裡頭倒幾桶燈油,好讓兄弟倆的火燒的更旺盛些。
突然他聽到慕容陟開口了,“我記得你在平城呆了也有些時候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回秀容?”
胡文殊以為他喝酒喝懵了,沒料想到他竟然突然發問。
慕容陟掙紮著從床上起來,“我記得你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和你阿兄做事了。前段時間六鎮造反,你們秀容也去平叛了。現在匪首已除,但是接下來的事也多。慕容叡是因為身上有功勞了,暫時還沒有別的事派下來,所以先留在平城。你又不用聽朝廷的詔令,在這兒留著作甚麼呢。”
慕容陟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玩味,“你該別是和你的兄長有了不快,或者被你兄長猜忌了,給放到這兒來處理些瑣碎事務的吧?”
胡文殊到底還沒到喜怒都不形於色的地步,他秀美的面龐上集聚起一層陰冷的怒氣,可很快他漸漸的吐納,把湧上來的怒氣壓回去。
“大公子難道不覺得,我和你的境地很相似麼?”胡文殊問道。
“一樣的遭遇,一樣的被丟棄一邊……”胡文殊的聲音絲絲縷縷的往耳朵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