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奚崇想嘆氣,生生忍住,“你不必憂心。”
奚念知默了會兒:“爹,等下我扮作藥童,您帶我再入宮一次吧!”
“胡鬧。”瞪她一眼,奚崇放下筷子,有些氣道,“從前都是我太過縱容你,才養成你這種性子。上次你非要進宮,我帶你去了,結果你商量都不跟我商量,轉頭就離開了京城,去那什麼、那什麼……”
“平利縣女媧山洪家村。”
“對,對對。”奚崇點了下頭,察覺自身氣勢瞬間弱了許多,咳嗽兩聲,嘟噥說,“你進宮也沒用,皇上脈象不算異常。我知道你擔心爹,但太醫院這麼多禦醫,你就不用為皇上的病操心了。”
“爹,就最後一次,您就再帶我進宮看看。”奚念知眸露懇求道。
奚崇堅決地搖頭,用眼神屏退站在身後的婢女,這才嘆著長氣開口:“念兒,爹跟你說實話,皇上身體每況愈下,你知道上次他昏迷了多久?足足半月有餘,期間整個太醫院陰霾密佈,大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可他現在已經挺了過來。”
“話是這樣說,此前他脈搏至少強勁有力,如今卻氣若遊絲脈象細弱。”奚崇肅然地望向別處,面有頹色,“天有不測風雲,這場劫難,或許咱們都真的躲不過去。”頓了頓,又安撫她說,“皇上性格仁厚,放心,府上不會出大事,你舟車勞頓,這些天就好好在家休息,等幾天讓管家把你弟弟接回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擔驚受怕也無用。”
奚念知將唇咬得青白,還想繼續爭取機會,奚崇已經擺擺手,說他得換衣服去宮中了。
目送那道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院中,奚念知心口情不自禁瑟縮了下,旋即生出針紮似的痛意。
皇上身體抱恙,她爹這小半年也跟著受了不少苦,連走起路來,腰都佝僂了。
蔫蔫回到房中,奚念知無神地坐在廊下發呆。
她知道她爹說得沒錯,她進宮能做什麼呢?
整個太醫院的禦醫都在為皇上操心,她醫術算不上精湛,更比不過他們有經驗。
可他是為她受的傷,至少道聲謝,至少……
院子空地裡的落葉被打掃得很幹淨,這會兒風又吹落了些黃葉,零零散散鋪在地面。
奚念知靠在椅背,許是太過疲憊,她明明神經緊繃明明毫無睡意,卻在溫暖陽光的輕撫下朦朦朧朧進入了夢鄉。
她又見到了那隻八角鹿。
它的身影似乎比前幾次淡了許多,準確說,應該是透明瞭許多。
奚念知迷濛地望著它,問:“你身體……”
它不能開口說話,溫柔的目光像春水般傳遞到她心尖,令人心曠神怡,彷彿掃去了她累積許久的疲憊與愧疚。
與此同時,好像有根無形的線,將她與它連了起來。八角鹿心裡的想法,它想說的話,她突然全都能夠領會。
它在謝謝她,上次在皇家獵場,它感受到了她的好意。
人間最後停留的瞬間,它看到的不是惡,而是善。
所以它想用自己的能力,作為最後的贈禮,或是報答。
贈禮?報答?
奚念知雲裡霧裡,難道說她穿成貓,就是八角鹿對她的感謝嗎?
可這份贈禮是不是有些奇怪?
她張張嘴,想問個明白,忽然,一團雲霧吹來,阻攔了視線。
八角鹿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身體很重,然後往下沉,不斷往下沉……
不知在黑暗中蟄伏多久,她像是有意識,又像是完全處在混沌之中。
終於,寂靜的世界透出一點點聲音,漸漸放大,漸漸清晰。
“咪咪們,過來,快過來!”響在耳邊的腳步聲走了會兒停住,接著是含著笑意的溫軟女聲。
奚念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感覺有好多活物從她身邊飛快竄出去,颳起一陣陣輕風。
這熟悉的味道!她腦中一個“咯噔”,猛地睜開雙眼。
貓眼中的世界與人眼中的世界不同,此時此刻,流動在眼前的淺色畫面告訴她,她又穿成貓了。
低眉打量自己,她這次不是隻黃貍花,而是隻灰貍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