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京後夏意第一次踏出寧府院門, 巷子又深又靜,她只在來時的馬車上看過兩眼。
先生與二人反向相左,出了府門後就左拐,夏意則跟著景深往右去, 門前立著的是被遺忘的弱小又無助的寧二公子。
唉, 多個妹妹又如何, 還不是別人家的?再想到那個厚著臉皮要來不久轉眼又被人搶走的荷包, 又是重重一嘆。
在寧二公子長籲短嘆之際,景深已領著夏意走出長巷, 未急著帶她去街市上, 而是先繞去適才爬牆的地方找著十七,從他那兒得了疊銀票才教他先回府去。
十七正盼得如此,笑嘻嘻朝世子身邊的姑娘看了兩眼,覺得當真如世子唸叨的那樣可人, 決計多看幾眼回去與椿娘說道說道。
夏意覺察到十七的諦視,與他眨巴眨巴兩下眼後還笑了笑, 隨即就教人矇住了眼,景深將她轉了圈兒才說:“你別看他,他一見姑娘笑就臉熱的。”
“那為何捂我眼睛卻不捂他的?”
他發笑:“他也見不得姑娘眨眼。”
所以為何不捂他的呢?既甚麼都見不得, 於是她才不信這話。
冷清秋風吹得夏意麵頰微涼,少年溫熱的手覆在少女眼上, 像是一塊暖玉撞上一塊寒玉,各自清晰地感知到彼此。
他們是真真兒見面了。
透過少年的指縫,夏意只能見到狹長不完整的天地, 原以為走遠後他快便鬆手,卻不料他捂得更緊些,連指縫也不留給她,壓著她鼻樑,眨眼時眼睫都能掃到他手心與手指。
她爹爹才說過不許逾矩的話,他就這樣,夏意臉頰悄悄攀上淺粉,不知他想做甚麼,幹脆閉上眼。
等不到手心酥癢觸感的景深忽然央她:“再眨眨眼罷。”
“嗯?”她聽話眨了兩下,又重新閉上。
景深這才依依不捨地撤下手,將手覆上自己的眼眨兩下。
夏意睜眼後就見他這奇怪舉動:“你在做什麼?”
“我在想,你的睫毛與我的有何差別。”
她愣愣磕磕一會子,問:“那有何差別?”
景深忽然一步擋去她面前,她頓步仰頭,教他一雙黝黑的桃花眼定定看了好久。
“你的眼睫卷翹,比我的軟,而我的硬上許多,微微下垂。”是以觸碰到手心時不及她的舒服。
他認真不已地說著這話,連夏意聽過都挑了挑眉,像看小孩兒那樣看他,景深氣哼哼點了三下她眉心才退回她身旁。
“每年重陽時京裡都很熱鬧,近來重陽將近,街頭會有許多果餌糕點賣。”
一聽果餌糕點,夏意突然惋惜:“方才覓雪給我拿的桂花糕我只吃了一塊。”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與先生說話之際,那桂花糕就教她二表哥吃了個淨。
景深反笑說:“沒吃正好,我帶你吃別的去。”
她摸了摸肚子,像是逮著了說話人,小聲道:“今日午間我是同外祖父一道吃的飯,他總教覓風、覓雪給我佈菜,我一點也不自在。”
“傻乎乎的,你要不願與他老人家說便是,他定會依你。”
“我以為那是規矩。”她又委屈巴巴說另一回事,“外祖父他還愛吃一道鱔魚炒鱟,還讓覓雪給我添菜,我一見那鱔魚便害怕,甚麼也不想吃、甚麼也吃不下了。”
景深似能想得出她那時的小表情,不禁有些心疼,她終歸是才來京城,才知有這麼些個親人,在人前定是乖順不已,便是委屈也藏得好好兒的。
“哪兒有那許多規矩,你不願吃便說給他,否則他怎知曉,指不定日日給你做鱔魚。”
經鱔魚威脅,她忙點點頭。
二人沒坐馬車,走了好會兒才到街市上,夏意聽見熟悉的叫賣聲時歡喜踩上一座石橋,站在最高處看。
沿河兩岸皆是河房,鱗次櫛比,張掛著一排紅燈籠,不過眼下才未時沒點亮罷了,燈籠雖不亮,少女眸子卻亮藿藿的,指著泊在河岸邊的畫舫問景深:“那船能坐麼?”
“自然能的,不過白日遊舫所見萬不及夜裡所見好看,況且我們要先往上游去,不若夜裡再坐這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