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睿王又喝他一句,頓了頓才說,“這事尚有迴旋餘地,明日我便與陛下商議此事。”
“我不管它回不迴旋,明日我便去若榴,最好是山高水闊,誰也找不著我,從此世上再沒景深這個世子!”
“休得胡鬧,近來你哪兒也不許去。”
父子二人僵持不下,好好的中秋毀於一旦,景深滴水未進、粒米未沾地坐到二更天,誰也沒能進屋打攪他。
靜夜中明月當空,像是有意招引著什麼,景深望著月,深深吐納幾下,隨後就取了他的世子令牌,揣上幾塊碎銀推門出去,繞去東院外一棵老桐樹下,順著爬去樹上,而後消失在牆頭……
石板路上鋪著清輝,反著泠泠冷光,中秋團聚之夜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景深快步走在冷風中,喘著白氣直往城門去。
繞過米行,就見到八方樓,樓外只掛著兩個紅燈籠,景深又加快了步子,卻在這時,他身後忽竄出個鬼魅般的黑影,帶過一陣風遠遠,景深望著他背影皺了皺眉,心猜是個小賊。
又走幾步,身後傳來幾個男子的聲音,吼聲劃破月夜寧靜,景深回頭看眼,亮堂堂火光朝他來,他只當是抓小賊的又轉身往城門去,哪料一人直接上來扣住他。
他掙脫,不悅道:“那小賊剛繞過八方樓,睜大眼睛再抓人。”
那人睜大眼,接過火把把人看清,一臉誠懇道:“世子爺,我們是來抓您的。”
“……”
景深咬牙,好得很,防他防到這地步。
中秋三日休沐,為的是讓朝臣好好在家享樂舒適,然翌日一早睿王就去打擾陛下,也不怕陛下尚在清夢中。
為了景深的事,他也一夜未睡好,唯恐他逃跑還連夜派人暗中看著他,甚至老謀深算到連阿溟也被人看起來不許他出武備館。
雖狠心了些,卻也是為了他好,好歹是唯一的兒子,為了他便是惹得龍顏大怒也是無妨的。
好在這會兒禦座上的人已消了氣,聽他說完這事,捏了捏眉心,問:“可問過了,景深為何不願娶明珠?”
“早便與臣弟說過,道已有了心儀的姑娘,只等她應了就娶回家來。”
“噢?”皇上悠悠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是哪家姑娘這般膽大,親王世子想娶她,還要她應才成?”
“是——”睿王清咳一聲,“是老太傅家的外孫女,如今住在松然府的一個小村子裡。”
上好的六安瓜片,微翹葉緣撓了撓尊貴天子的喉頭,優雅用茶的人忽然被嗆咳了幾聲,只聽他問:“你說誰人?”
睿王又帶著姓氏答一遍:“寧太傅家的外孫女。”
也是,您曾覬覦過的寧小姐的女兒……
寧家。
籠在眾人面上已久的愁雲總算消散去,原因只一個,傳聞中西南秘境“藥王”的傳人找著來,就住在個叫白頭的小村子裡。
派去的人已“綁請”他上了馬車,至於何謂“綁請”,便要從那神醫說起,好求歹求,如何也不應,性命攸關,只有不敬將他綁上馬車,雖動了粗,與他一道的人對他還是百依百順,只差拿他當祖宗供著了。
只不出意外,過幾日就能到。
景深來的時候傳話人剛去,寧家兄弟見著他後驚訝不已:“面色怎如此難看?”
昨日太後草率賜婚一事還未傳出,他們尚不知曉,聽景深說了這亂點鴛鴦的事兒後面色也難看起來。
寧以南蠢鈍不已,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你的夏意姑娘如何是好?”
還是寧以北拖住景深,他才沒被揍,事到如今,素來鎮定的寧大公子也沒好主意:“睿王今日去見陛下?”
“嗯。”他悶聲道,“不管這事如何,我都要去若榴,再不守信我就該被千刀萬剮了。可父王的人一直看著我,我思前想後只有你們能幫我。”
寧以南道:“你放心,便是天塌下來也有我們給你頂著。”
三人在偏堂合計許久,中途寧以南出去找了個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才又回屋,到日暮時三人才出來,避開眾人繞府半圈進了個月洞門,正是當初寧小姐所住的院落。
院裡有假山湖池,湖邊有個六角亭,距亭不遠處就有一棵老柳,三人在樹下候了會子就等來了方才那個小廝,他手上是身藍色小廝服飾,景深接來躲去樹後換好,出來時那小廝已不在這處。
寧以北道:“出去往西,折出巷後有人牽著馬候你。”說著又把自己的令牌給他,“你的世子令牌便留在我這,若有需用之處且用我的。”
景深沒出息地抹了把眼圈,在二人肩上各捶了下:“多謝。”
“謝甚麼謝,趕緊去。”
這才爬上老柳樹,真正消失在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