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橋一岸, 村夫們拿柳條鞭著泥牛打春,一旁或有童稚小孩玩鬧。
夏意跟小滿坐在石橋闌杆上,懷裡抱著的是隻白橘交加的小奶貓兒,才一月大點的貓兒站起來時腿腳還是顫顫巍巍的。
她又微彎了彎腰揉揉蹭著她腿的另一隻小貓兒, 仰頭商量:“十枚銅板太多了些, 八個罷……”
小橋頭的富貴叔痛苦搖頭:“少一個也不賣。”
“可若我們不買, 這兒再沒別人要貓了。”這話是景深說的, 他才不信若榴會有人肯花十個銅板兒買只貓回去,這話說出來分明就是教他們趕著買的。
“沒人要我就抱去白頭賣, 白頭沒人要我就去含玉, 總有人家裡跟田裡有耗子的。”富貴叔越說越氣慪,賭氣道,“要是沒人要我就把它們丟在外頭村子裡。”
語畢夏意膝上的小貓兒就跌倒來,肚皮白淨一片, 她撓撓小貓肚皮,軟乎乎的, 哪兒捨得讓人丟了這般可愛的貓兒——雖她也不信富貴叔會捨得,但末了還是妥協在十個銅板底下與他買了膝上這只毛茸茸的小橘貓。
不過出門時急匆匆的,才沒想到要帶著錢袋兒來, 富貴叔又拒不賒賬,要回家取時就教易寔攔住:“不若先去我家, 借你們幾枚銅板,也不用急著還。”
“是呀,我回去問奶奶要不要貓兒, 也要只來。”小滿膝上同樣也躺著一隻貓兒,這些日子她時常去看望大橘貓,對它們自然也有了感情。
自是應了,往易家去的路上小滿挑眉說:“今兒富貴叔脾氣不好是因為過年時還是將他家的牛給人做嫁妝了,難過到打牛都不去。”
這對富貴叔來說是件比什麼都傷心的事了,夏意努力體諒他時還是免不了哼哼幾聲:“沒有牛就拿貓兒撒氣麼?”
“他哪兒是拿貓兒撒氣了,分明是拿你撒氣。”易寔輕笑聲打趣她,“他曉得你們稀罕貓兒,這才一早到我家院前陰陽怪氣地說要賣貓兒,可不就是招你們來買。”
夏意癟嘴,落在易寔眼裡微微一笑。
抱頭走在後頭景深聽易寔笑夏意,覺得自己也連帶著被嘲笑了,出言道:“只十個銅板就能買只貓兒來,你不是稀罕得很麼?”
夏意想了想方才的貓兒,再度妥協,換了別的話問易寔:“可是二月裡就要考試了?”
“嗯。”
“你考上了可是要去府上裡念書?”
易寔垂眼看她,搖頭:“考過了才省得,不過我想在縣裡念,離家近些……”
說話間幾人進了易家院子裡,易寔回屋拿了十個銅板給她時小滿也屋裡有隻貓兒也好,春日裡一暖和不定會有耗子。”
這時富貴叔已抱著一窩貓守在家門外了,沒再到小橋頭上吆喝,不過他賣給裡正家的貓只須六個銅板……
原話是說裡正家買的那隻不如她跟景深選的那隻好看。
正如易寔說的那樣,富貴叔是拿她和景深撒氣了。緣著這個,夏意回去路上都還鼓著氣,可另一個被撒氣的人絲毫不見氣悶,也沒留意到她在氣,只雙手捧著貓不住地逗。
奶貓兒叫聲還是甜膩膩的,比大橘故作甜膩討魚吃時細潤好聽得多,景深稀罕得不得了,自打買回它後成日餵它喝水吃東西,到哪兒都抱著舉高。
說好只有和叫夏意的小姑娘在一起時才開心的景深,從此有福寶就夠了。
夏意垂眼盯著一人一貓,眼皮一垮,莫名拈酸委屈起來,跟一隻叫福寶的貓兒。
福寶這個聽著比阿來還像小狗名兒的名兒也是景深取的,他說貓兒的顏色就像福橘一樣,福橘是他最愛吃的橘子,可惜今冬沒吃著。
說來說去,離不了一個橘字。
東風解凍,散而為春雨,若榴鄉外幾處矮陂上杏花含苞,田野間菜花亦待開,除去料峭春寒外隨處都是一派生機。
今年的元宵恰遇了雨水,也正好是先生的生辰日。
清早起來時天還飄著細雨,摻在斜風裡多少有些冷,月事方才去的夏意卻覺得神清氣爽許多,在廊下撐了個長長的懶腰才去跟先生與景深問好。
而今景深比秋日裡才來時起得早,聽夏意與他說好時只頭也沒轉的應了聲繼而晃福寶,夏意便沖著他身後皺了皺鼻子,見先生取了幾包菜種到屋前院後撒時才往廚裡備長壽面。
春日潮,柴禾都燃得慢,夏意一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邊聽堂屋裡景深哄福寶的話。早在他和大橘玩時就知曉他愛貓的,不過沒想到他這麼粘貓,不若待他生辰時繡幅貓兒送給他?
景深的生辰……她添了跟柴禾進灶裡,邊回想著當初問他年紀的事。
她是永寧二年夏至日生,生辰在五月十八,屬兔,景深則大她整一歲,永寧元年夏至生,生辰在五月十六,屬虎。
倏地靈光一閃,若是繡個雙面繡給他呢?一面是貓兒,一面是老虎。
她只想想便覺可愛,拿定主意時火也好了,她便著手備些小菜做長壽面,念及爹爹今日生辰明日就得回學堂教書一事胡謅了句:“今日吃了長壽面,明日清早學堂見。”
哪知才唸完景深就一頭鑽進來,邊還笑:“先生就在堂屋裡,你聲音太大了些。”
騙人也不會,爹爹分明去屋後撒菜種了。不過想到方才他沒理會她的事,她就輕飄飄睇他眼沒睬這話,只微揚了揚下巴有些刻意地問:“你怎不抱著你的福寶了?”
“我找些吃食逗它。”景深哪聽得明白話裡的刻意,過來案邊巡視,“那可是我們各出了五個銅板買的,是我們的福寶。”
她氣弱地哼上聲,由著他找了圈兒東西又出去,只他前腳出去她後腳便發現水缸見了底,只好又出去打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