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招手喚夏意來,在她耳邊低語幾聲。
夏意眼睛忽閃忽閃點頭,之後一番巧語後便是兩人便輪番上陣與景煦拇戰,她在前頭時景深就在身側出主意,先生擺了擺手由他們玩去,自回書屋閱文章去,聽到堂屋不住傳去笑聲與哀嚎時幹脆提筆留一小記。
及至月出時,小屋方桌上點上兩盞桐油燈,景煦面前擺著的是許多芝麻糖膏,夏意與景深面前卻是銀票跟碎銀。
“可‘送別’夠了?”景煦拉著臉,眼皮半闔問景深,心想他是多糊塗才答應他們用糖充銀錢的?
景深指節無聲點著桌面,走去圈景煦脖頸:“我覺著天色亦不早了,七叔明兒走得早,還是早些時候歇息罷。”
景煦甩開他胳膊,起身垂眼看他:“不是說過別總想著低頭看人麼?”
被俯視的景深推他往外去,一邊說:“您別惦記著我低頭不低頭的事兒了,等明年中秋時再見我,定比你高。”
“少說不切實的。”
夏意看著叔侄二人走開的背影笑了笑,而後將面前的銀錢分成兩份,景深說拇戰贏後一人分一半的,可她是聽景深的話才贏了許多的……她思忖片刻,又挪了些到景深那堆。
油燈底下,碎銀還泛著暖光,有錢可真好呀。
“這樣可就不一樣多了。”
少年帶著打趣的聲音在堂屋裡響起,夏意一驚,抬頭時景深已坐好在她對面了看著她笑,燈光襯得他張揚的眉眼雋秀起來,她呆呆兒問他:“你怎麼又回來了?”
“方才是送我七叔回去,總要回來跟你收拾的。”
兩個微渦又出來梨頰上,她將多的那堆推去景深面前。
“你真笨,說好的平分。”這哪兒像是平分出來的?
“我不笨,你想秋日裡分石榴時也是一人一半,可誰也不知是你的石榴粒多,還是我的一半多,分錢財時也一樣。”
真是謬論,景深低眉笑她。
臘八景煦造訪後,便近年關,大寒時學堂也停了課,便也到了去襄雲買年貨的時候。今歲夏、李、易、林幾戶人家是一道前去,還帶上芝婆婆,襄雲街巷人頭攢動,賣豬肉、梨橙、爆竹、燈籠、剪紙、香各色鋪子都熱鬧無比,一派喜慶。
京裡來的景深卻像是沒見過這場景似的,跟在夏意身後左右指點,這舉動將易小滿、林二月兩個姑娘惹得發笑,悄聲議論著。
一些小子也追著景深笑,他非但沒惱,還將他曉得的京中習俗說來吸引人。
既到了襄雲,觀文堂自是沒放過的,忙中偷閑的兩個離了大夥兒去觀文堂時小夥計果真將景深的畫收做二等,又得了些銀兩後便悄悄溜去書鋪裡頭買話本子去,書再往包剪紙的紙袋裡一塞便掩人耳目了……
夏意便一邊轉圈圈一邊允諾給他繡個新錢袋兒的話,景深覺得這買賣比給他買糖或是烤梨吃要好。
滿載歸去的路上,景深見田野上一群穿著衙役衣裳的人在勞碌,伸著脖子看了半晌沒看出究竟時聽先生問:“可鑽研出甚麼來?”
“先生,這些人在做什麼?”
先生也看了眼道邊的田地:“採冰,冬日裡放的水這時結了冰,切割送去冰窨待明年夏日用。”
聽了採冰二字的夏意想到冬日裡與景深一道攢的冰雪,頭鑽至二人中間道:“爹爹,我好想吃凍奶啊。”
“先生,我也好想吃凍奶啊。”挨著芝婆婆坐的阿寶也湊過來。
夏先生便一人戳了下腦門兒:“冬日裡吃凍奶,可是想凍掉牙去?”
見夏意被戳了腦門兒,景深笑著別過頭去,前頭李叔轉頭與阿寶說:“你回去多榨些豆油我做給你。”
阿寶回絕:“我回去要背書的……年後先生要查背論語的。”
“你今兒背了,過完年準又忘了。”
“可爹爹做的凍奶沒先生做的好吃。”
父子倆一人一句,直至說回若榴去也未消停,日暮前榨的豆油給芝婆婆裝一大罐後先生竟大發慈悲做了碗兒凍奶出來,不過只一份,幾人分了吃,皆凍得牙關不住地抖,偏還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