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先生失笑:“怕什麼,如今不還有人陪著你麼?”
“景深?他又不念書,再說他還有別的事兒要做的……”
“別的事?”夏先生手上的鋸子丁丁響起來,他的聲音藏於其下,“是指偷偷畫幾幅畫賣去麼?”
夏意登時睜圓了眼,微頓後說起瞎話:“才不是,他沒有,你胡說……”
“你二人的小伎倆還不及學堂裡淘氣孩兒的一半高深。”
見是這樣,她繞去牽住夏先生衣擺搖了幾搖:“那爹爹要裝作什麼都不曉得,要是景深曉得了,不準覺著是我洩了密。”
再者裡頭還有她的私心在……景深想賣畫兒也是為了給她買小說與畫冊子看啊。
“裝作不知亦可,只是過了年便要安心念書,可做得到?”
“嗯。”小姑娘答的有些氣虛。
“再有便是邀景深與你一道念書,可做得到?”
夏意先點點頭,好會兒才問:“為何定要景深和我一道學?”
嗯……夏先生沉吟。
還不就是景深那小子不愛念書,他爹偏又密密麻麻來了封好幾頁的信,翻來覆去都是請他管教管教他家小子的話。
哼,朝中老臣、學士都管教不了的,倒尋上了他這個鄉下先生。
若是什麼不相幹的人倒也好說,可這位王爺到底不是一般王爺,好歹是同師門底下的友人兼兄長,他的獨子總不能不管顧。
退一步說,管顧本是無礙的,偏偏這小世子剛來時那位王爺的來信裡別別扭扭地說且由著他適應些日子,過些時候再念書不遲。
適應便適應,那時只不經意地撂了幾句話在景深那兒,也沒指望著頑皮小子會安心隨他去學堂,後來果真不見他有一星半點要念書意願,便也罷了。
近來也不知阿溟跟那位王爺說了些甚麼,忽地又傳給他一封信,便是那封要他管教管教景深的書信了。
在小院裡同住了這麼些日子,還跟景深月下談過幾迴心的夏先生深知景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至少在他跟小意跟前乖巧得很,跟信中所說的頑劣不似同一人。
既硬的不成,來軟的總行……夏先生心裡拐著彎想這事兒,嘴邊挑了幾句好聽的大道理和小姑娘講。
夏意自不知這中的曲折彎繞,聽得連連點頭,想到有人和她一起背詩文也就不哪般無趣了,還心情頗好地抱著掃帚將院子掃了一圈。
自那日摔傷了手後,針線是再沒碰過的,今日既閑下來便坐去羅漢榻上,推了半扇窗繡起簡單戲服來。
照理說來,在若榴這樣的小地方各家能打兩三架床就不錯了,哪兒還會有人家有心思與錢財打多的幾榻來。
可夏先生因夫人的緣故請人打了好多器具在家裡,夫人去後便盤了些好的去小姑娘屋裡。若非夏意去過其他人家,只當所有人家裡都有這些東西的。
是日風從乾來,院裡石榴樹解了葉子,隨著桐葉慢悠悠奔走,刮出細細的聲響來。
一有動靜她便探出頭,看是不是景深回來了,只是過了亭午也沒等到人,晌午吃飯時也心不在焉的。
夏意戳戳瓷碗兒裡的飯菜,瞧著一臉憂思:“爹爹,你說景深怎麼還不回來?”
“阿溟隨他一道去的,不必憂心。”
話雖這般說,可上回去襄雲時還教小賊摸了貼身的錢袋去,哪兒能不憂心?再者,阿溟哥哥如今看來就翻牆爬樹的功夫厲害些,也不知身手好不好。
若是遇到什麼惡人,他二人應付得來麼?或是半途驢子撒了野將人甩到車下怎好?再或是畫無意間弄得髒了,豈不是白白去了?
愈想愈愁,愁眉苦臉的模樣生把夏先生看得笑了,蜷著指節輕敲下她腦門:“才多大歲數,便這般愛操閑心了。”
夏意躲開,哼哼道:“爹爹不是總說我是要及笄的大姑娘嗎?”
操心操心又怎麼了?
夏先生失笑一聲,如今倒是會不得她,遂搖頭端起飯碗不搭理她,由著小姑娘的心思慢慢膨脹。
膨脹到回屋接著繡戲服時都出了神,幹脆趴在矮幾上來回推著個青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