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人,是我一生中最不能辜負的人,我們二人命運糾纏不休,一次次地用己命,換彼生,可是到了底,還是我欠他的多。
末生,你這樣,讓我怎麼辦啊。
他嘴角滲出血,倒在了我的懷裡,我咬著牙,將他扛在肩上,出了深淵,踏行於皚皚白雪裡。
外面的雪越發大了,幾乎到了齊膝的高度。我揹著末生,天地間只聽得見背上那人漸漸弱下去的心跳聲。
“末生,你別睡啊,再撐一會兒。”
末生軟下去的手,又輕輕搭在了我的肩上,他語氣微弱,附我在耳邊:“不要給我傳輸靈力了,我經脈已死,你這樣是浪費。”
我流淚,拼命搖著頭,“末生,是我沒用,是我沒用,現在救不了你,你再撐一會兒啊,我帶你去找孫老頭,他一定能救下你的。”
“沒用的,你不用管我......”末生的聲音喑啞,漸漸又沒了聲息。
我歪倒在雪地裡,末生的身體壓在我背上,我想,他是真的睡著了,連這樣也沒有絲毫反應,我掙紮著爬起來,又揹著他,踩在雪地裡。
三日過去,我終究是靈力枯竭,抱著末生,一同滾在了連綿的雪地裡,再沒能爬起來。
末生,你這個傻子,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握住他的手,將體內最後一絲靈力傳送給他。
他還活著,他的心髒還在微弱地跳著。
至少靠著我這幾日來給他的靈力,他還能活幾日。
說不定,末生就會絕處逢生了呢?
我趴在他身上,整個人如同衣物般覆上他的身子,而後沉沉睡過去。耳邊是刮不住的大風大雪,身下是末生帶著暖意的胸膛,我想,我就是這樣死了,也是不錯的。
一場漫長的春秋大夢過去,我終究是命大,死神又一次與我擦身而過,再次醒來,已是人間七月,我在一處山間小院裡施施然醒來,睜眼便是漫天的花樹搖曳。
也罷,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北冥淵的白雪了。
我是被無妄老頭給救下的。
他說,我和末生在北冥淵裡音信全無,他預感不好,隨手蔔了一個卦,卦象——大兇,立即二話不說地出了山,去了北冥淵,將垂死的我和末生撿了回來。
好不容易聽完來龍去脈,我抬頭,問他:“末生在哪兒?我想看看他。”
無妄老頭指了指東邊的屋子,嘆了氣,“你去看看他也好,他那個樣子,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他說,末生撐不了多久了。
我拖著快散架的身子,去到末生床前。他雙目緊閉,秀致的眉目微蹙,指節分明的手撐在床沿,看上去是說不盡的悽然。
我凝滯一晌,隨即垂下頭,坐在榻上,在他額間輕輕一吻。白發鬆散,搭在他胸前,我望著沉睡中的末生,笑道,“末生,你好好休息一會兒,我想到該怎麼救你了。”
我是真的想到救他的法子了。
聽無妄說,這幾日外間打得火熱,有了孫老頭在天族這邊助陣,攻下嶽峰,只是遲早的事。
那麼戰事一過,就到了天族五百年一次的天選了。
我拉過無妄老頭,在樹下和他促膝長談了三天三夜,末了,他終於說:“那好,我的確是能幫你,但我希望你想清楚,日後不要後悔。”
我望著被說服的無妄,笑了笑,欣慰不已,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像是回來了。
“我不後悔。”
他只是嘆了一聲,“我準備幾日,你先別急。”
“好,我不急。”
末生也不急,他為了天族,為了他的族人,已經付出了太多,眼下的亂世,就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又回到他的屋子裡,伏在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去。
末生,你信不信天意?
造化弄人,我卻始終堅信,有冥冥中的力量,推著我們相識相知。你是壓在我心尖上的太陽,尋我兩百載,以命換我生,那麼我也可以為了你,飛蛾撲火,不問歸途。
只是末生,請你以後,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我輕輕咬上他的手腕,而後與他五指相扣,外間的陽光灑落在他肩頭,恰是我見過最美的人間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