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司北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坐在最旁邊的位置,不知睡了沒睡;司空彥專注望著她的眼睛;就連飛羽都微微側目,暗暗注意著她。
宋悅頓時感受到了壓力。
“咳……”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玄司北,見他似乎沒有介入談話的意思,才舒了口氣,“當時我以為被逼得走投無路了,就只有讓李德順先走,自己留下來製造一個姬無朝已死的假象。那具屍體不是我的,只不過我母親精通化妝術,幾乎能達到易容的效果,我便親自造了一具假屍。”
“可玄司北發現了你易容的藥泥,清洗掉了妝容……”
“沒錯。”宋悅目不斜視,說得一本正經,“為了保險,我在屍體上畫了兩副面孔,用的是不同材料。就算搜到了我常用的藥泥,也只能清洗掉表面的一層妝容。”
司空彥深深看了她一眼,半開玩笑半作真:“如若不是這麼一說……我甚至會胡思亂想,以為宋悅是上天降下的神仙。”
宋悅目光飄了一下,沒再敢繼續這個話題。好在司空彥比其他人更寬容些,見她有些不自在,似乎不便說出口,於是不再追問。
在他看來,她是如何死而複生,如何奇跡般地醫治好他,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
飛羽也同樣沒有多問。
宋悅心下在意的還是玄司北的反應,畢竟她換了副身體,就算相似度極高,這幅身體和姬無朝終究是不一樣的,他最熟悉……卻沒有拆臺。
夜晚露宿在外,趁著飛羽取水,玄司北忽然將司空彥支開。宋悅心下一緊,生怕他是想問些什麼,連忙也跟著飛羽下車。玄司北卻輕輕一攔,將她擋下。
宋悅瑟瑟發抖:“你……你這是想問什麼?”
“因為我的步步相逼,宋悅是真的死了一次吧……”他雙眸有些失神,攬著她的腰重新把她按在了座位上,“宋悅不和他們說實情,是因為難以解釋麼?”
“你知道些什麼?”宋悅敏銳地察覺到一些異樣。
“玄氏是有史以來,歷史有記載的最古老的氏族之一,歷代的玄虛閣明裡是江湖勢力,暗中則是為楚國所用,可在父皇那一輩,出了異數。”他不自覺地捏緊了她的手,“父皇曾墜過馬,險些死了,之後便換了個人似的,性情大變,變得機敏而聰慧,但卻愈發殘忍無情,我便找了個機會潛入閣中,發現玄氏一族早有回魂的記載,可那時我還不信。”
他輕輕攬過她,垂眸道:“後來,我抱著你的屍體,萬念俱灰,便想起這個可笑的記載,竟想一試。那時剛好魏國派來大群死士在你殿門口張狂著說要把我除去,一怒之下,我甚至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似乎夢見了你。當時我以為自己在做夢,還祈求著這個夢境不要結束,沒想睜開眼時,見到的竟然也是你。”
“你是姬無朝的時候,我分明有感覺,卻從不敢直視這種感覺,致使錯過……所以在那之後,我認定了宋悅,無論宋悅是什麼樣子,甚至魂魄換了一副身軀,但第一眼的感覺,絕不會錯。”
宋悅有點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下心真去罰他,只好拉著他的手掌肆意揉捏:“所以那天之後你全都是故意的,害我為了虎符……咳!當初那個抱著枕頭等在我房外,軟綿綿央求我講故事的小羊羔哪兒去了!”
不準她吃桂花糕,還處心積慮把她帶在身邊時不時吃口豆腐!還用美色和虎符勾引她!
越想越要打人!
“宋悅喜歡的話,我也不妨……”
“停停停!給我打住!”見他眸光愈發深邃,宋悅心中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搖頭,止住他的話題,又認真問道,“我其實還有一件疑惑的事……既然知道我是燕帝,為何不恨我?”
“恨?我以為是恨的,直到你在城樓上笑著將燕國囑託我……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在跳崖之前和我說的話,全都應驗了。燕國攻打楚國,不是燕帝一個人能決定的,更別說沒有實權的你,會被朝中有利益糾葛的大臣左右。”
“可你的父皇……”
“我後來才知道,你並未上戰場。明裡父皇是被洪全保殺的,而事實上——”玄司北一聲冰冷嗤笑,眼中暗含嘲諷之色,“八個皇子鬥到最後,只剩下我和二哥,這都是父皇放任的結果,他只認定優勝劣汰。所以我便親自做了些手腳,在他們身上下了一種慢性毒,沒想到燕國在此時趁虛而入,殺了過來。”
“鬥得這麼厲害,難怪從小就這麼陰鬱……”宋悅喃喃自語道,“我當時救下你,只是想好好把你教成正經讀書人而已,誰知道你這小心思比我還多……其實當時楚國空虛要不是你搞的鬼,你這種利己主義也不像是會主動擔負起複興責任的人……”
“的確如此。”他竟承認了,“我的確對楚國有愧,便想給遺民一個容身之處。”
“只要能安居樂業別整天想著造反,這事兒我來給你安排。”百姓嘛,能幫就幫,更何況讓他們走投無路才更有被反撲的危險,無論如何,他能想通才是最好不過的。
玄司北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如此,宋悅該信我了麼?我對你絕無二心,甚至你今後若想繼續坐穩這個位置……我仍可以用其他身份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