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參見良人,參見娘娘。良人,皇上請您去如意館一趟。”
知音被突然進來的方愈生愣地僵在座椅上,半晌才遲疑答道:“待本......本宮更衣便去。”
緒蕤顏看見是方大監,立即眯眼笑言:“大監坐下喝口茶水罷?良人妹妹這是欣喜,才說不出話來呢!”
“娘娘美意,只是奴還得去侍奉皇上,今兒個就不小坐了。”方愈生婉言推辭著便躬身推出了正殿,緒蕤顏看著他離開,眼中滿含著不捨之意,隨即又覺得在知音面前失了態,便尷尬地扶了一扶頭上雲髻之上所插的蓮花琅彩玉簪,溫和地對知音解釋道:“妹妹......呵呵,有所不知,這如今你我都是皇上嬪妃了,自然是得去如意館畫像的,這樣也有個名正言順不是?妹妹且放心去吧!”
知音只好點點頭,欠身後便出了正殿,回至暖飲閣更衣。
行至如意館內她才發覺,皇上並未在館內,也是,勿吉使者來訪,國事操勞,許是還在宴飲。
而她一人在這館內,又尤為顯得踟躕難堪。那坐於眼前畫架之後的畫師,此刻正用一雙尤為凌然的雙眸凝視著她,她就這樣木木站在原地,和那樣一雙眼神對視,彷彿已是隔了好幾個春秋,卻在最不合時宜的時刻,如此漠然地重逢了。
“良人坐。”
畫師音調平淡,也不向她行禮,只是吩咐她坐於面前的長塌之上。
她不知應該回應些什麼,但本能告訴她,她還尚存著一些顏面,去挽回一些她早已失去的東西,於是微啟朱唇,毫無情緒地回道:“畫師,該叫聲,阿姊好,才是。”
一旁的宮人聞之好奇看去,宣皖畫師看上去與知音很是相似,既然是她阿弟,自然年幼於她,算來也才二十出頭而已,卻總留著嘴周的淺灰色胡茬,整個人總是陰鬱寡言,看著給人倒像是而立之年的感覺,但好在宣皖畫藝精湛,平日裡沉默的性子倒是為他的形象增色不少,如意館的畫師麼,太過聒噪只會顯得輕浮。
“臣奉皇上旨意,畫一幅木氏姑娘的肖像,良人還請速告知臣細節,別誤了皇上吩咐的差事。”
宣皖絲毫沒有要認知音良人這阿姊的意思,只是一心為著公事公辦,才一如往常喜怒均不行於色,知音聽罷只覺得箇中淒涼,而聽到此事關乎木秋萌,便耐著性子對其描述道:“既然是皇上吩咐,本宮照做便是。木姑娘......面容中正,鼻不挺卻極為嬌小,鼻頭向上微翹......畫師停筆還是本宮來畫罷。”
知音看著宣皖下筆只能不停順應著她的描述進行修改,覺得著實為難他,便起身走過去,直接接過他手中的兔毫筆,宣皖拗她不過,又不該和后妃進行爭執,便隨了她的意,低頭直立於桌案邊。
“宮中娘娘多有才德,良人畫藝的確精湛。”
知音只是默默聽著身旁之人不痛不癢的誇讚,盯著手下的筆尖,流暢地勾畫著木秋萌那張包含著三庭五眼的圓潤面頰,而下巴卻又出奇地帶著尖型而又不會淪為銳利,心裡卻是苦澀,同一個父親交出來的孩子麼,這樣的稱讚實在只能算是寒暄。
裝作他們不熟的寒暄。
畫中的木秋萌眉眼間含著青澀的淺笑,是知音第一次見她時的無憂模樣,那時她還是青陽院的打掃宮人,突然有一天便來了一名木姓姑娘,那時的眉眼還未完全長開,大有青杏掛於枝頭微微泛紅時的奇妙魅力,她當時便愛在四皇子面前帶著這樣甚至略帶小兒女之意的微笑。
知音端詳著桌案上的畫作,抬頭時只是對宣皖清冷道:“宮中繁花似錦,無論冬夏,本宮剛晉位不久,不願早開早謝,但請畫師,不要說出此畫出於本宮之手。”
宣皖不語,知音瞟了他一眼,明白他已默許,便任籮衣為自己披上淺青團絨外罩,直徑離開了。
“主兒與宣畫師真是親姊弟?”籮衣扶著知音的右臂,好奇詢問道。
“那孩子不聽家父與本宮之勸,執意入宮為畫師,如今這樣沒心沒肺,連一絲人情也無,是他自己作怪罷了。”知音沒好氣地答著,腦海裡浮現著宣皖對她說話時的漠然神情,腳步便逐漸匆匆起來,想離那如意館遠些,再遠些。
“奴看主兒,還是在意畫師的。”
“別再提起這件事了,回去便說是幫本宮作畫,其餘無需再言。”
知音深深嘆了口氣,生硬地結束了這個令她難堪的話題。
身旁有男子匆匆走過,一陣冷意便與知音擦身而過,籮衣看著那人遠去的冷峻背影,不禁開口怨道:“什麼人,見了主兒也不行禮!”
知音只是駐足凝望著,口裡緩聲解釋道:“皇上許是無事了,咱們回去準備著罷,剛剛過去的,是三王爺。”
雁狢只顧匆匆走著,他此刻只想趕緊出宮,想辦法讓木秋萌不要隨意出王府。雁狄所命畫像一出,便會大肆貼上,換誰去都城內一逛,便會看到捉拿她的通緝令,而按照木秋萌的性子,便定會去找雁狄理論,這樣一來,設計陷害她的人便得了逞,抓住她便是易如反掌之事。
她如若不知,便也免了這虎口之行。
“皇都如今到了冬季,街邊熱騰騰煮著湯麵或是蒸籠的樣子,看上去倒是令人有些暖意。”張靈柚側目看著街道兩旁的商販,稍帶愜意地對木秋萌談論道。
木秋萌原本便愛出來溜達,有了這樣和張靈柚一起進城採購的機會,自然也比前些時日多了幾分熠熠神采,於是邊細看著手中的採購名單邊嬉笑回應道:“是了!姐姐現在才知道這街巷間的好也不算太晚,以後姐姐要是還想來,便辭了那採購之人,月月都來這城中可好?”
“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貪玩兒,我有著世子照顧,脫不開身。不過既是阿萌想,我便答應你來便是,只是一點,那採購之人,可不許辭!”張靈柚極為疼愛地看著一旁的木秋萌,如今的木秋萌面容已是妙齡女郎,卻罕見地還保留著那逐漸消散著的孩提天真,她知道,便是阿萌,也即將不再有往年那個任著性子嬉笑怒罵的孩子模樣了,那殘存的天真便尤其顯得格外珍貴,因為不知何時,便忽地沒了蹤影。
“姐姐,你看!要找的藥坊在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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