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萌默默坐於花雕木蘭窗前,案前擺滿了託人向全先生要來的醫學典籍,她苦讀半月,也未尋得治那胎裡帶來的耳疾之方,不由得心灰意冷,又想起以前她也是這樣獨身坐於世安宮的窗前,可此時的心境,卻不復當時了。
“公子。”房外的侍女行禮道。
她知道是雁猗進來,便換了一副微笑面龐,囅然面朝雁猗坐著,眉目間慣有笑傲風月之姿,卻惹得雁猗一腔譏諷:“查書無果,變成痴呆了不成?”
木秋萌甚是懊惱,頓時沒了那股勁兒,皺眉嘟囔道:“這胎裡的耳疾,怕是真的傷了腦子,不然也不是不可治的,我就算有靈力,也沒有什麼用處,可世子如此年幼,卻要遭受這等病症,當真是氣憤!”
“你也別急了,我看嫂嫂不是個任人欺負之輩,這點啊,到和你很相似,她會報應回去的。”雁猗坦言相勸道,便開始立於桌旁一本一本收拾起書籍來,“這些書啊,也該還回去了,院首還得看呢!也是,他都無力診治的事,你也犯不著辛苦。”
木秋萌白了他一眼,單手支著桌案,悵然託著下巴。
她在上陽院居住的半月,都在為張靈柚的孩子找方子,而只要是住在這宮裡,帝后,六宮,前朝之事,便是無心知道,卻也只能耳聞。
這皇宮偌大,卻是一粒石子投入河中,漣漪彷彿就會波及眾人般,流言便是如此。
她知曉瞭如今的帝后和睦,六宮也是新晉了妃嬪,這也是無可厚非,帝王的後宮若只有皇后一人,於社稷而言,也是無益的。
只是宮中近來都有御前的人來各宮挑人,而所挑之人無論家世,只是要那花容月貌之人,說是要作為皇帝義妹,嫁於勿吉和親。
木秋萌自幼讀慣了《山海經》一類雜書,大致猜出瞭如今是個怎樣的世道。她發著愣,雁猗便在一旁絮叨道:“我今日喬裝出去逛了一遭,這宮裡的美人兒可都是要被挑盡了,也沒選出個人來,我看,後宮娘娘們才是國色,肯定也不能被送出國去,皇兄,怕是也為此發愁呢!”
“為何......要任一個宮女為義妹?那勿吉王好歹也是堂堂大國之君主,向皇上討要的,應該是所謂皇親國戚,此時大費周章地選義妹......不禁讓我想起了昭君悲劇。這樣的主意,怕是有人進言,雁狄他,大約不會行此陰招。”木秋萌細細分析道,而那樣的陰險之人,極有可能是雁狄如今的枕邊人,雪茶,她本就慣會使得一手如此悄無聲息地招數。
就如同,她悄無聲息,便已經和雁狄有了肌膚之親,而她木秋萌當時,還在世安的窗邊,每日勾畫著那大婚禮服上的繡花圖樣,如若她知曉這是她人嫁衣,也絕不會痴傻如斯,當面去找雪茶卻落了一身羞辱作罷。
雁猗的聲音清朗入耳,這次道不再是嘲諷之語:“也不知是哪家女郎,白白做了這替罪之羊,嫁到那蠻夷之地。”
令木秋萌聽罷只覺得感慨。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總是見書中這樣說著,如今才知,大抵宜惠的,不是那融融婚房,而是泱泱國家罷了。”木秋萌憂然嘆道,眼神移到之處是用好幾匹硬織錦合併於一張所掛的門簾,張靈柚俏生生掀起簾子探出頭來,與木秋萌以目視意後便朝著雁猗招了招手。
木秋萌見雁猗坐於凳上看那《難經》看得起勁,只好拿起桌案上的癢癢撓戳了他膝蓋一下,雁猗這才一驚,放下書才明白張靈柚找他有事,茫然走去,屋內卻進來了一位侍女模樣的女郎,見著雁猗便“撲通”跪在了地上。
這情景著實嚇著了雁猗,木秋萌只是默默立於桌案前,目視著眼前二人,她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彷彿她也遇見過,再聽罷那女郎的話語才恍然明白,當日華北金繁院內,也是有一位被拱手送上砧板之人,那孩子,叫什麼名字來著?
對,合英。
那是個沒有出過華北的女郎,第一次進皇都,卻是要被活祭的緣故。
木秋萌記得她抬頭看那紅色宮牆的眼神,是終於見過世面後的驚喜與豔羨,卻被她在一旁告知,不用羨慕。
不用羨慕,這宮中,準沒善事。
如今那女郎也是這樣跪在了她眼前,口中分明哀求著:“六王爺!六王爺奴知道你神通廣大,奴只求你去和皇上說說話,別將奴嫁與那勿吉之人,奴......奴......奴願老死宮中,伺候主兒一輩子,求六王爺成全。”
“知音!”
木秋萌脫口而出,她認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