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官剖心的字字句句裡,宋琅垂著眼眸,沉默了半晌。
然後,她從他手裡抽出了手,拿出艾薇兒給的『藥』瓶,放到他面前——
她的眼眸像是沉入了雲霧之後,開口的聲音平靜而沉滯:“第一,這瓶『藥』劑可以治好你的腿傷。你當日墜崖相救之恩,我還了,以後你還是光鮮尊貴的神官大人。”
“第二,我已經打探清楚卡帕伯勒城國王的計劃,也會詳細告知於你,讓你這些日子的忍辱負重,不至於被辜負。第三……”
神官搖著頭,心有預感地後退半步:“別,別說……”
“第三,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神官大人。”宋琅歉意地頷首,“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會竭力相助。”
神官眼底的愛慕與哀求逐漸被她平靜的話語剔去,紅了的眼睛裡,透出瘋狂的偏執來,像是血淚未落,就被灼燙的痛苦蒸發。
“哈……哈哈哈……”一連串破碎的笑聲從男子喉間溢位,在宋琅擔憂的目光下,他攥緊了雙手,絕望地看著她,“我真是……可笑!我背離了信仰,背離了上神,聽從魔鬼的聲音走向了你。到頭來,你卻告訴我,我沒有權利走那條路,我只是你急於擺脫的一個蝨子!”
“你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喜歡我一點了對嗎?”他詰問。
宋琅側過臉,微抿了唇點頭:“如果是你口中那種喜歡的話。”
“那你就去墳墓裡吧,該死的女巫!!”神官猛地衣袍一掃桌面,掃落了一地的碎杯,他目眥欲裂地衝她大吼著,濺落的茶水狼狽地溼了他一身。
宋琅卻抬眼沉靜望著他。
現在的她已經可以辨別得出,他的話究竟是真心,還是隻是粉飾脆弱的虛張聲勢。
她的眼睛是墨黑『色』的,像最遼遠的夜空。在那樣平靜的注視下,神官感覺到所有可笑的偽裝都一瞬間從身上剝落,他張牙舞爪的兇狠也全化為灰燼。
於是他踉蹌走上前,背脊彎了下來,手撐在床頭深深俯視入她的眼底:“或者……讓我死在你的手裡!”
宋琅平靜的目光終於在他的話裡動『蕩』。
“讓我死在你的手裡吧,女巫!”那雙冷褐『色』的瞳仁,承載了太過深沉的愛慾,變得沉鬱而惡毒,彷彿要將她的心也一併架上火堆煎熬,“就讓我永恆的靈魂,在地獄裡注視著你冰冷的心,刀鋸斧鉞,永火灼燒,日夜不止永遠注視著你的無情。”
說罷,他握緊了撐在床邊的拳頭,悍然不顧就要低頭吻她。
然而神官的唇還沒落到他朝思暮想的所在,就被人從身後提離了床。
修尤右手抓著他,冰冷沙啞的聲音響起:“你當我是杵在門口的木頭?”
不去看神官難看的臉『色』,修尤扭過頭,對宋琅淡聲說:“我和他談一談。”
宋琅擺出了請便的手勢——快拎走,拎走!
※※
莊園外,神官用力推開一身黑罩衫的男子,眼底是無盡的憤慨:“你是什麼意思?是在同情我嗎,抑或是在嫉恨我?”
虛弱的修尤被推得後退了兩步,他抬起頭,淡淡聽著神官的話,月『色』下的面容不為所動。
神官高高抬起下巴:“你有什麼資格同情我?故弄玄虛的使魔,你騙得過其他人,但不會瞞得過我的眼睛,你根本不是普通的使魔。你連自己真正的樣子,都不敢讓她看到吧?”
修尤眼中的紅光輕微一閃爍。
“怎麼,被我說中了?”神官流『露』出一種痛苦與解恨並存的神『色』。“就算她不肯給予我一絲愛,至少她無法不去正視我炙熱的愛意。可是你呢?”他獰恨地笑了一下,“她連你真正是誰都不會知道。雖然我不清楚,你為什麼要隱藏身份跟在她身邊,但我知道,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你甚至連向她開口,問她會否愛上你的勇氣都沒有!嗤,我和你,誰又比誰更高貴一點呢?”
他想看到對面男子惱羞成怒的樣子,然而那人還是淡淡看著他,聽完他所有的話後,才搖了搖頭,開口說:“你說的對,我們都一樣。她不會愛上誰,無論是你,還是我。”
所以,他不是在同情他,而是透過他在看著自己罷了。
神官仇恨地望著修尤,恨不得撕碎他面上的寡淡:“難道你就不會悲傷,不會憤怒嗎?你所有的感情都被無視,被棄如敝履,得不到她任何回應,你就不會感到難過嗎?”
修尤坐下在『潮』溼的土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大理石牆磚,他閉目揚起頭,在青幽月光下,一邊極其緩慢地恢復力量,一邊淡聲回答:“因為我不會像你一樣,向她奢求些什麼。”
他說:“你還是不夠了解她。就算她說愛你,那又如何呢?她的愛,就像是愛一陣風,愛一朵雲,真誠而熱衷於奉獻。她不會明白我們的愛,那種永遠被焦灼,忌妒,恐懼所限的愛。”
神官安靜了下來。
修尤側過頭,向他望來,月『色』彷彿為冰冷的聲音鍍上了一層清凌:“所以,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像一個小孩一樣幼稚地大鬧大叫,不會讓你得到心愛的東西,只會把所有的好東西都摔碎在地上,永遠也得不到了。”因為這樣的錯誤,他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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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依舊執『迷』不悟,再害她為你以身犯險,那麼……她走的路,我會不惜代價,為她斬除一切荊棘,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