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凝卻解讀為季元湛發怒了。她定了定神道:“皇上別惱。你該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齊大非偶這四字。我本是極尋常的官家女孩兒,因為皇上而得勢,穆家一舉沖天成了貴戚。”
茶甕裡的水開了。氤氳白霧之中,少女漆黑杏眸籠罩著點點輕愁,季元湛看得心醉。
“嗯,然後呢?”他故作淡定地洗茶。
“權勢又不是毒.藥。落到有抱負的君子手中,對百姓來說其實是好事。你的父親和三位伯父都是在其位而謀其政的好官,你的哥哥們也都不是坐享其成的紈絝子弟,邁入更高一層有什麼不好?”
他正在做的一件大事就是整頓吏治,接著處理之前的奸黨案、密信案、賢王謀反案等系列案子,藉以拔除貪官汙吏,任用正直有作為的人。
“你可知道,梅州趙知府因貪墨被罷黜,接替的人,是嚴軾恆。”
穆凝湘驚喜:“真的啊,太好了……”
“對。”季元湛將熱水沖入茶碗,“所以,順其自然就是,你無須太過不安。”
“我倒不是那個意思。”穆凝湘輕輕撫摸著胸前項圈垂下的瓔珞,“伯父哥哥們都很好,我的母親也在努力適應新的身份。我最煩惱的是……”
無數名門閨秀向她示好,都是正當妙齡,美麗動人,且尚未定親的女孩子。
她們的母親私底下興致勃勃地談論新皇選秀的事。
今年和明年肯定是不可能了。宮裡一連去了三位大人物,安佑帝殯天,安佑帝比他大八歲的皇後早他一步薨逝,還有淑妃也一命嗚呼,她是在得知賢王私宅搜出龍袍兵器後被活活氣死的。
按照祖制,皇帝大婚要等到後年。選秀就更得延遲,至少在大婚半年以後。
不過,這段時間足夠讓她們的女兒和未來皇後建立起充分的友誼了……將來到了宮裡,那可就真的是中宮好姐妹。
穆凝湘偶然聽見那番話,只有無語地搖頭。
還好季元湛說了大事成功就放她自由。這種剛一定親夫君就被無數女人惦記上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所以呀,希望皇上能理解。”她拿碗蓋撥弄茶葉,沒有發現季元湛臉色發青發黑,“是不是早點……嗯,踐行承諾,到時候我的父母不好跟那些貴婦解釋。”
她十分肯定,這些貴婦在得知她不再是未來皇後,一定頭也不回地,忿忿地拂袖而去。
季元湛眼神冰冷,“誰說要選秀的?我周圍的閣臣,沒一個提這檔子破事兒。”
老百姓都快吃不飽飯了。國庫十室九空,僅剩堆著庫銀的那間,清點完畢後戶部報的數字讓他吃驚。
——不足五萬兩。安佑帝在任二十幾年,國庫就剩下這麼點錢了!相比之下,賢王臥室底下發掘的金庫,那是何等的金光閃閃,來自汪家瞿家莊家……等貪官的庫房,又是何等的琳琅滿目。
如果沒有這些處置貪官的成就,恐怕安佑帝及後妃的葬禮都沒錢辦了。
“民生凋敝,百廢待興,三藩不穩,旻金也蠢蠢欲動,我哪有那個閑心去搞勞什子選秀。”季元湛氣不打一處來,“況且……”
他陡然住口。這個現在還不能說……他才不打算娶別的女人。
後院一群女人本來就是家庭分崩離析的元兇。就像賢王與慶怡王爺,各自母妃之間鬥得激烈,慶怡王母妃早歿多半是因此而心力交瘁。及至後來,各異母皇子長大了,又是彼此爭鬥,倒給了他這個外人可乘之機。
皇帝只娶一女在東魏都是史無前例的,不要說那些拖著長長的白鬍子、視祖制為圭臬的老臣了,恐怕義父都不見得贊同。但他有他的道理和辦法。他但凡想做什麼,還沒有失敗的。
穆凝湘抬眼看季元湛,“皇上是一位明君,總會帶領大家渡過難關的。”
聽他的意思,等四海昇平就可以選秀了?
……哎,她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季元湛做了皇帝啊,哪能不找女人,他得給自己留下後代……
然後,再和他心愛的男子甜蜜相擁,笑看江山如畫。
季元湛馬上就看透了穆凝湘的心思,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可惡的小狐貍,他該怎麼穩住她?
“皇上能不能給我個準信兒。”他看著她可憐巴巴地祈求,恨不得撲上去堵住那張不聽話的小嘴。
可是他怕嚇著她,只好低頭喝茶。
“您金口玉言,駟馬難追……現在我是舉步維艱啊,那些小姐的母親看著我就好像看見了龍床……這個這個,真的不關十四舅舅的事兒。”
“咳咳,”季元湛被茶水嗆到,“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這樣吧,你給我一天時間想個對策,後天我還在這裡見你。”
“多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