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尉霆對義父的頭腦佩服至極。有了慶怡王世子這個身份,他能更方便地接近現在的皇族。
對,現在的。不是從前的江州舊宮季家皇族,他們已經都死於旻金鐵蹄下了……
楚尉霆從小就是個古怪的孩子,做什麼事都愛各種思量,別出心裁,尋求以最小的代價實現最好的結果。
——奪回被安佑帝搶走的江山,為他的父親季瀟綸,以及那些死於安佑帝陰謀的族人報仇。這是他自小就被義父諄諄教誨的事,大事。
完成這個使命有點難,可現在看來,經過這麼多年的點滴準備,一步一步都做好了,火候已夠。
“駕!”
漆黑夜色中,楚尉霆與十五兩人打馬而去。
……
穆凝湘的父親穆皓嶸是個好丈夫。多數京官都是每隔五日休沐時回到燕州家裡,穆皓嶸卻不嫌車馬勞頓,日日回家陪著生病的妻子。
幸而因此,白天的事他晚上就知道了。此刻,穆皓嶸正與女兒穆凝湘、侄兒穆璟楓坐在書房裡議論。
穆皓嶸已聽完了全部經過,驚奇地看著女兒。
一別三月,凝湘依然是稚氣未脫的豆蔻少女,剛見到他時一頭紮進懷裡大哭不止,危急時刻卻如此沉著應對,果敢潑辣,變化太大了。
“九叔覺得莊進讓哪個家夥利用了呢?”穆璟楓問。
穆皓嶸沉吟,反問道,“你們是不是已有了一些想法?”
穆璟楓與穆凝湘對視一眼,“我和湘妹妹捋了捋。這人埋藏得這樣深,表面上看得出來的那種,與堂伯父等人鬧過矛盾或政見不和的,容易被當做懷疑物件,應當排除。”
穆凝湘補充道,“這人必然權勢不小,這樣一來,剩下的沒有幾個了。”
穆家做官的多,靖平伯府又十分張揚,與許多官員都發生過爭執。朝堂起爭端,德高望重的和事佬,正是閣老汪雲辜。
“會是汪閣老嗎?”穆皓嶸覺得不寒而慄,“且不說此人給予穆家兩門多少幫助了,你大堂伯父去世,汪大人弔唁時是哭得最厲害的。他一度昏倒在靈前,撫棺大慟,連聲哀嘆大魏再無將才。”
這樣一位寬和長者,誰相信他會暗地裡捅刀子?
穆凝湘堅定地點頭,“只能說他是個出色的戲子!”
她到底多了前世的數年記憶。汪雲辜在賢王繼位後依然做了閣老。儲位不明之前他裝清高,哪個王爺都不支援,賢王當皇帝卻最倚重他。至於那些真正中立的臣子,貶官的貶官,入獄的入獄,下場都很慘。
其實汪雲辜早就暗中支援賢王了吧,他善於投機和偽裝。
穆璟楓道:“九叔不妨做個最壞打算,暗中留意汪閣老和汪家動向,警醒一點沒壞處。我們都會睜大眼睛。”
穆皓嶸重重地嘆氣。怪不得他的父親穆二老太爺不贊成兒孫考科舉,官場這灘渾水處處是陷阱,他這個禦史做得華發早生,還不如種田經商呢。
“我知道了,你們也要小心。璟楓,以後凡事三思而後行,再也不能莽撞了。”
“侄兒記住了。”穆璟楓低聲答。
……
穆凝湘回了臥房,換上寢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白天過度興奮了,一幕幕沖突在腦海反複呈現,半點睏意都沒有。
夜太深,香爐內的蘇和香已燃盡。她起身添了把香,想起什麼,開櫃取出一隻木匣,從裡面拿出兩只雕花銀薰球。
香薰球是穆凝湘在行署住時,某次起床在枕邊發現的。藍姨娘卻說這不是她放的,根本見都沒見過,穆凝湘只好收了起來。
後來楚尉霆見了就說,這不是本少爺送你的嗎,湘湘怎麼忘了?還送她一盒香料,說極有助於安神。
穆凝湘睡眠淺,還時不時做些不好的夢,往往是前世親人離去後那些世態炎涼,以及病死前那段悽楚痛苦的片段。
她本不捨得用,現在實在睡不著,不如試試。
小心地舀了一點香料裝進小球,放在枕邊。匣子裡還有個精緻的紫檀小盒子,正是琢玉齋定製的玉骰。
穆凝湘捏起一顆骰子,輕輕地貼著自己的臉頰。玲瓏白玉溫潤柔和,像楚尉霆的目光。
好像很久沒見他了……其實,不過兩三天。
她輕嘆一聲,收了木匣上床躺下。枕邊的銀球散發出縷縷幽香,甜軟馨暖,令人安寧舒緩。
穆凝湘慢慢地墜入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