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看著我的眼睛——你們怎敢在我面前僭稱祆神的聖名?!”
于都斤山下百草繁茂, 露珠初生,許多地方已經被繁花覆蓋。洛北縱馬踏破草原寧靜的晨曦,殺到了于都斤山的突厥牙帳前。
幾個衛兵不知這風塵僕僕的旅客是何來路, 一個個手持兵刃想要上前阻攔。
洛北翻身跳下馬匹, 摘下頭上的鬥笠,露出那雙金棕色的眼眸:“是我,阿史那烏特。”
他的眼眸流轉著有如太陽一般的明輝,望之讓人生畏,幾個衛兵後退半步, 還未反應過來,已經有聽著他名字成長的少年人跳起來:
“烏特特勤回來了!偉大的烏特特勤回來了!”
居住在此的男女老幼紛紛走出氈帳,跪倒在草地上向這位傳說中的英雄行禮。他們將綴滿寶石的額帶和匕首舉過頭頂, 以示自己最虔敬的供奉。
牙帳中的毗伽可汗阿史那默矩也聽聞此聲,他來到草原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切——曾經的烏特特勤, 現在的大唐郡王, 西突厥大汗,他的同族兄弟,此刻一身漢人的打扮,隔著人群與他對望。
自突厥汗國複國以來, 草原上還從未有任何一位君主完成過他那樣的功業,也因此沒有任何一位君主獲得過他這樣的聲望。
“默矩。”洛北還是以舊日的名字稱呼他:“我來見闕特勤。”
默矩面露苦笑:“他在山間的石室禮敬祆神, 你要去尋他嗎?”
洛北輕輕頷首,轉身上馬,人群如海浪般翻湧, 替他讓開一條道路。默矩緩緩地跟在他身後,直到他風一樣的身影消失在草海盡頭。
于都斤山如往日一般巍峨高聳。洛北在山間的一片湖泊前停下馬, 他藉著湖泊的倒映,脫掉了沾滿灰塵的外袍,露出裡面突厥人的白紫華服,抽掉他用來束發的木製發簪,轉而重新將發辮垂在腦後。
直到那湖面上的青年又變回了往日的突厥貴胄模樣。他才越過薩滿們的標記,走過人們獻上犧牲時才會走的小路,來到了燃燒著聖火的石室之前。
四五個薩滿正在火堆前舞蹈,洛北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待著這一支頌歌完畢。
那些薩滿們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幾個節拍之後,那原本緩慢低沉的頌歌陡然加快,把他們的舞步變為風中的狂舞。
最後一支香葉被扔進火堆之時,年老的薩滿已經來到洛北身前道禮:“偉大的烏特特勤啊,您不能進去,這山間沉睡著阿史那家族的先祖們,這裡有祆神的庇護。”
洛北冷下臉,拉長語調與他對話:“為什麼?我也是阿史那家的神狼子孫,擁有祆神賜給我的天命。”
“可是,可是,”那薩滿被他壓得兩股戰戰,勉力嚥了口吐沫,才把要說的話說完:“大祭司向祆神獻祭自己的生命,你不能......”
洛北迫近他一步,那薩滿被嚇得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他勉強用雙手撐地,才沒讓自己的腦袋也一起砸到地上。
洛北的身影逆著光向他走來,陰影之下,他的面容晦暗不清,唯有那雙金棕色的眼眸越發璀璨明亮:
“看著我的眼睛——你們怎敢在我面前僭稱祆神的聖名?!”
那幾個還在火堆之前的年輕薩滿望著他的身後,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叫,連連後退,直到身體撞到堅硬冰冷的巖壁才反應過來:“他......太陽.....”
在洛北身後,太陽高懸,在太陽兩側又對稱地出現了兩個明亮的光點,三者共同組成一個圓形的光環,就像某種神明的顯示。
“請原諒我們,祆神化身的烏特特勤。”薩滿們接二連三地跪倒在地,連老薩滿也不得不低下頭顱。
洛北越過他時,他察覺到那件白紫色華服下擺的血跡——長安到于都斤山何等遙遠,洛北怕是跑死了不止一匹馬。
石室裡的景象遠比洛北想象中更加駭人。曾經的突厥第一勇士此刻蜷在羊毛氈上,身上搭了件厚重的狼皮褥子,周圍只有數盞油燈照明,火光映出他凹陷的顴骨和渙散的眼眸:
“烏特......我的朋友.....你還是來了。”
洛北單膝跪在地上,反手扣住他的脈搏,脈象虛浮,顯然是失血過多久的徵兆:“閉嘴省點力氣吧。”
他伸手要去掀開那張褥子,卻被闕特勤死死抓住。他微微一皺眉,幾乎不用多少力量就從闕特勤手中搶走了那張狼皮褥子。
褥子掀開的瞬間,濃重的腐臭味道撲面而來。闕特勤左臂上那道由大食人留下的箭傷正在潰爛,已經成了碗大的創口,膿血正在草草包紮的繃帶裡滲出來。
闕特勤抬頭看他冰冷的臉:“你看起來好像有點生氣......為什麼?我們突厥人從來榮戰死,恥病亡......我應該死在青海,死在吐蕃,不該......”
他的話被洛北塞進口中的藥丸擋住,洛北扯下半片幹淨的羊毛。氈毯,把他裹在毯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