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只要玄武門一破,我的腦袋就會被你拿來祭旗。我只是好奇,誰肯為你為此大逆不道之事。”
步伐移動的聲音接連彎弓搭箭的聲音輪番傳來, 幾乎連雨水聲都蓋了過去。一隊隊明火執仗計程車兵湧入驛館內,把這個狹小的房間擠得水洩不通。
有人在佇列之後高聲誦讀軍令:“奉監國之命,磧西鎮守使、碎葉郡王洛北犯上作亂, 罪不容誅, 即刻押送三法司會審。”
這是個分外熟悉的聲音……褚沅錯愕地站起身,要往洛北身前擋,卻被洛北不動聲色的前移擋住了去路。她眼睜睜地看著裴耀卿籠著手走入房間中,歪了歪頭看著她:“褚夫人現在可後悔沒有在青海殺了我?”
“裴耀卿!你想幹什麼!”張孝嵩勃然大怒,當即拍案而起, “你是監軍禦史,理應同大軍主帥同進退!”
“張相公,你錯啦, 監軍禦史是朝廷派往軍中的耳目,我們應當把大軍主帥的一切都及時上報,留待朝廷處置才是。”裴耀卿反駁他, “但你和洛北過從甚密, 甚至卷進了他謀朝篡位的陰謀裡,簡直罪不容誅!”
“裴禦史這頂帽子扣得倒是順溜。”洛北按住刀柄的手指微微發白,“只是不知這‘謀反’二字,是要寫給聖人看, 還是寫給相王看?”
“洛將軍,現在你還想負隅頑抗——”裴耀卿道:“以一擋十, 你或許可以,以一敵百,還帶著你的兩位心腹, 恐怕不太容易吧?”
他突然提高聲調:“交出兵刃,束手就擒, 或許我可以饒你一命。”
屋內甲士齊刷刷抽刀,寒光映得雨幕都凝滯了。洛北看了一眼屋內外密密麻麻的人頭,從腰間取下那把隕鐵唐刀,徑自扔在了地上:“裴禦史未免把話說得太大了,在這裡殺了我,你就不怕相王的故事圓不起來?”
裴耀卿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哦?洛將軍知道了什麼,我願聞其詳。”
“相王指我為逆賊,要以平叛之名行改朝換代之實。若你在這渭水館驛殺了手無寸鐵的我,只怕將來史官筆下如刀,不肯饒你。”洛北道。
裴耀卿撫掌而笑,青袍下擺被穿堂風掀起漣漪:“不簡單吶,洛將軍。真不愧是歷經數次宮變而不倒的人物。我們還是太小看你了。但你實在是太自大了些——如果你不是為了搶時間孤身回京,今日我們也沒有這麼容易抓到你。”
他說罷,又轉向張孝嵩:“張相公少年得志,不到四十歲就官拜宰相,何必跟著洛北一道陪葬,如今你要棄暗投明,還來得及。”
“無恥小人!”張孝嵩怒罵道。
“說不通就罷了,卸下他的兵刃,把他也綁起來。”裴耀卿貌似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至於褚夫人……我和她還有些恩怨沒了結。”
裴耀卿話音未落,兩名披甲力士已鉗住褚沅雙臂。她腕上玉鐲撞在鐵甲發出脆響,在地板上碎成一地。
洛北剛要動作,十六把橫刀已架住他與張孝嵩的脖頸。
“洛將軍最好安分些。”裴耀卿撫過腰間魚符,“相王特許本官先斬後奏,您猜這驛館內外,埋了多少火油?”
“裴禦史,朝堂爭鬥,不必把一個無辜的弱女子牽扯進來。”
“洛北,這樣的話你自己相信嗎?無辜的弱女子?呵,崔湜是怎麼死的?相王和李隆基在宮中的耳目又是被誰清洗一空的?這個女人手中的人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如今是因果報應,叫她落到了我的手裡。”
洛北臉色一沉,他手臂發力,要掙開繩索。但褚沅忽而上前半步:
“讓我去吧,阿兄。”她金步搖上的珍珠在張孝嵩驚愕的目光中簌簌顫動——這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主動挑明兩人的關系,“我知道相王想要什麼。”
裴耀卿眯起的眼縫裡閃過一絲意外。他抬手製止要上前綁人的校尉,親自解下披風罩在褚沅肩頭:“夫人請。”
風雨如瀑,幾人穿過連廊,身上的衣裳就已經濕了。裴耀卿拉過一把椅子,與褚沅對面而坐。相王計程車兵站在門前,靜靜地等著他們談完。
“夫人是個聰明人。”裴耀卿輕聲道:“在青海時,我真的因為夫人和我說的那番話懷疑了很久。直到後來接到相王書信,我才明白,他沒有不信任我,只是誤判了——其中根源,怕和你脫不了幹系吧?”
褚沅輕輕笑了:“看來你還不算太笨。”
“我想知道,當時你遠在青海,又分身乏術,怎麼能誤導萬裡之外的相王的判斷?”裴耀卿問。他幾度複盤,遇到這個症結時都想不明白,即使有女皇留給她的底子,褚沅又怎麼可能把一切都料明呢?
褚沅道:“自然是靠陛下配合了。當時洛將軍以重病推辭不朝,陛下對他也有些微詞。以相王的性格,絕對不會覺得阿兄為了打贏一場戰爭敢欺君——所以,兩相映證,相王只會覺得你的信件不可靠。”
“真是高明。”裴耀卿仰天長笑了一聲:“若不是相王誤判,今天我們也不會被迫匆匆舉事,他只需要推波助瀾即可。不過,算無遺策的褚夫人可曾想到,今日自己會成為我的階下囚?”
褚沅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獨自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雨幕落下:“我能猜到相王的命令,他要你問出竇、劉二妃的下落之後就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