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將軍大纛一到,那吐蕃小兒果然敗退,如今他已經紮到距此地五十裡的山間去了。”
這是裴耀卿做了“囚犯”的第十五日。
平心而論, 他這個“囚犯”做得無比悠閑。褚沅不願聲張此事,只宣稱他生了病,需要靜養, 不準他隨意出入營地, 又從他手中把監軍職務暗自接了過去。
而負責看管他的王翰一邊當“看守”,一邊給碎葉文館新出的地理圖冊校稿。
兩人自從那日便互相不說話,一直僵持著,直到有一回裴耀卿實在看不下去,提點了王翰幾句漕運河道的標識。自那之後, 王翰面上雖然對他還是不假辭色,遇到不確定之處,也會開口問問他。
白日裡兩人就在營帳中一同校稿, 夜幕一落便各回各的營帳。除了不再接觸那原本就不多的軍報之外,裴耀卿竟不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比之前有什麼變化。
雖說他現在的日子,遠比之前做監軍時好過許多。但一日一日的時光飛逝, 終究讓他敏銳地意識到, 他的任務沒能成功。那位年輕的洛北將軍依舊活著。
他說不出是愧疚,還是欣喜,大部分時候都真的像生了重病那般躺在床上,什麼也不想做。直到這一日, 有個小黃門趁著夜色摸到了他的營帳裡。
“你是?”他看著來人熟悉的面孔坐起身,“你是相王府裡......”
“裴典簽不要多話。”
那小黃門向他比了個“噓”字的手勢, “典簽”正是裴耀卿之前在相王府裡的稱號:
“之前相王匆匆一動,差點在陛下面前露了痕跡,這幾日他只能閉門不出, 以求避禍。”
裴耀卿皺了皺眉,猜到相王隔絕內外的法子失了成效:“相王殿下需要我做什麼?”
小黃門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小心翼翼地遞到裴耀卿手上:“請裴典簽過目。”
裴耀卿點開信件,越讀臉上的神情越沉:“相王殿下怎麼會這麼想,這......”
小黃門被他嚇壞了,忙打手勢示意他不要多說:“小人可不敢過問相王的事情,還請您老寫下來。我已經和褚夫人說好,明日再起行回京。”
“天亮之前,我溜出去一趟。”裴耀卿道,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重新倒回床上的時候,已發現自己的手心被冷汗浸透。
數日之後,當這小黃門打馬走上前往長安的漫漫長路之時,洛北已經率軍向蘇毗行去。
時值初春,高原上的一切都在緩慢地蘇醒之中,冰雪之下,綠意漸漸露頭,闕特勤和李嗣業一左一右地跟在他身後,照著他行過的道路一路疾行。
十日之後,唐軍騎兵已經到達了蘇毗境內。他們按照洛北的安排,將帥旗高高舉起,又揚起數十面軍旗,赤紅的唐軍軍旗遮雲蔽日,幾乎塞滿了半個山谷。
“阿史那烏特——他一定得到了魔鬼的保護!”訊息傳到吐蕃軍營,赤德祖贊驚得立刻跳了起來,他在自己的王帳中來回數十步,也沒能壓住心緒。
臨時擔任大論的韋·綺力心兒也是心事重重,高原的冬末春初多的是大風與冰雪,連吐蕃人自己都不敢輕易行走,誰能想到唐人的騎兵會來到這麼快?
“這太奇怪了,不是說他遭到了吐谷渾人的背叛,中毒不起嗎?”韋·綺力心兒深深長嘆一口氣:“怎麼會這麼短的時間就重新恢複了健康?”
赤德祖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半晌才問使者:“唐軍來了多少人?”
“不知道,我們的斥候只說他們的旗幟很多,幾乎遮雲蔽日。”
使者半跪在地,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議:
“贊普,我們是不是應當回撤幾步?依照唐軍的速度,只怕五天之內,就能到達蘇毗境內,到時候短兵相接,只怕我們不是對手。”
“不行!”赤德祖贊斷然拒絕,“我禦駕親徵,現在連敵人都沒見到,就要撤退,我怎麼和邏些城的貴胄和百姓們交代?”
自從蘇毗叛亂、乞力徐和達紮恭祿兵敗烏海以來,邏些城及吐蕃境內物價飛漲,貴胄的飯越來越粗糙,還有不少庶民與奴隸被逼得走投無路,幾乎要餓死街頭。要與唐軍議和的聲浪一天高過一天,人們指責年輕的贊普沒有他祖母的智慧,不能執掌吐蕃這樣的國家。
赤德祖贊無奈至極,幾乎要他在長安的使臣答應大唐的一切條件。可就在盟約要再度成型之時,青海那邊突然傳來了洛北病倒軍中的訊息。
洛北征戰十餘年,早就成為大唐的一個不可戰勝的象徵,如今竟然自己倒下,無疑是給了吐蕃一些幫助。
赤德祖贊忙不疊地利用商隊和僧人傳播訊息,稱洛北的病是由苯教巫師的詛咒引發的,他戰勝了高原的軍隊,因此得到了吐蕃神靈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