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著洛將軍打仗的時候,時常被派出去和當地的百姓接觸。給他們講解我們的來意、政策啦,給他們發放些物資啦,幫他們趕趕羊,修理修理房屋之類的。將軍說,這是瞭解當地民情的最好辦法,也是幫助我們在當地站穩腳跟。”
他撓了撓頭:“我同隊那些青年人都有力氣,人們都喜歡他們幫忙幹活。可我們幾個少年人沒有辦法,只好在兜裡裝滿了糖,給孩子們分一分,這樣一個下午,我們就同這些孩子熟悉起來了。可是,這些孩子連糖都不收,真是奇怪。”
慕容宣徹笑了:“他們怕同陌生人說話,你就不要勉強了嘛。今天薛大帥召集我們去商討下一步的作戰策略,你去不去?”
“不去了。”王訓沉吟片刻,還是拒絕:“我不想給您添麻煩。”
“算不上添麻煩。你的父親是我的同袍,洛將軍又和我極有淵源。”慕容宣徹略挑了挑眉:“薛大帥再看你不爽,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還是不去了。”王訓又陷入一片沉吟之中,他在草原上踱著步,自言自語道:“哎,我再想想辦法。早知道這樣,當初就找兩個吐谷渾家的同伴來了,也省得我在這兒費功夫.......”
慕容宣徹見他入迷的模樣忍俊不禁,只看了一會兒,確定他無意軍事,便施施然走了。
這是王訓來到青海的第十日,這夜他照舊想著接觸當地部族的事情,他打算明日再換些吃的帶過去,自己先吃一口,再給孩子們分……他想著這些慢慢入睡。可頭沾枕頭沒多久,便被一陣連綿的尖銳聲響吵醒了。
“敵襲!敵襲!”
他從床榻上翻下來,帳外已經是一片混亂,他在混亂中套上鎧甲,抽刀出鞘走到帳外,聲響裡夾雜著那個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訊息:
“吐谷渾人叛亂!”
伏俟城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白色的帳篷在大火之中化為灰燼。
吐蕃人趁亂殺入伏俟城中,與唐軍戰作一團。黑夜之中,只能看到吐蕃人的帥旗在夜空中飄揚。達紮恭祿高坐在戰馬之上,看著這片由他引起的亂象,眼中滿是得意之色。
失去了指揮的唐軍只能各自為政,混亂之中,幾乎每個人都陷入了數倍於己的敵人戰團裡。慕容宣徹在一片混亂裡沖到大帳,卻只看到了一片火焰,他抓住了一個親兵的領子:
“薛大帥哪裡去了!”
“他,他,他已經帶著親衛離開了。”他手中沾血的佩刀嚇到了那個年輕的親兵,“青海,青海之上有船隊......”
慕容宣徹松開手指,暗罵了一句該死——青海之上的島嶼上有哥舒亶正在修建的應龍城。此城是唐軍在此地最重要的要塞之一,建成之際,便可俯瞰方圓百裡的草原。
現在薛訥往那個地方逃去,隔著茫茫水波,他已經不可能履行自己職責了。
慕容宣徹嚥了口吐沫定了定心神:“薛大帥走了,現在此地由我做主。聽我的命令,擊鼓聚將!”
“安樂王,安樂王您饒了小人吧。這個時候擊鼓,是把吐蕃主力往這裡引啊!”親兵急出了眼淚。
慕容宣徹冷聲道:“如果現在讓混亂進行下去,才會把我軍送給吐蕃人!”他丟下親兵,在一頂搖搖欲墜的帳篷中拖出一面大鼓,奮力擊打起來。
鼓聲隆隆,將混亂的唐軍重新帶回安定之中。數個各自為戰的副將開始往大帳這邊靠攏,他好容易收攏起一支殘兵,正要揮軍上前,卻看到唐軍大旗飄舞在空中。他回過頭去追看那個方向,卻見王訓舉著大旗,在戰馬上飛馳而來。
“好小子!”慕容宣徹贊嘆一句,隨即下令:“走,我們沖出去!”
大火直到這日白天才漸漸熄滅,吐谷渾人的千年王都幾乎被灼為一片白地,只有城牆依舊倔強地立在那裡。
坌達延墀松掬起一把地上的泥沙,心裡有點暗暗的傷感味道。但這情緒不容他表露分毫,因為達紮恭祿正拿起唐人的帥旗,在一片廢墟之間狂奔亂舞。
“達紮恭祿。”他叫住這個幾近瘋魔的吐蕃人中的將軍,冷冷地發出一句質疑:“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達紮恭祿頓住腳步,轉頭望向他:“下一步,當然是以逸待勞。等那位年輕的洛將軍自投羅網了。王子,我們現在應當立刻寫信給乞力徐大相,告訴他我們的成就,讓他盡快調兵來青海。”
他轉過頭,繼續望著遠方的群山,密雲之間,一縷金光照在了雪山頂峰上:“我要讓青海成為他的葬身之地!”